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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2版:小时·人文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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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墙复原后,今人可以放大,慢慢看个究竟
每一段残垣,背后可能都有一个故事

补全一段城市的回忆

禹涵近照
实景复原庆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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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描述居住了一生的城市伊斯坦布尔时,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曾说:“美景之美,在其忧伤。”

  杭州也会认同这种美的基调。但是天生带着悠然基因的杭州人,可能不会这样表达。

  白居易写《忆江南》时,这位66岁的老诗人眼疾严重,近乎半盲。然而在他悠远的记忆中,江南却是这样的色彩流溢。

  杭州人沈弘(浙江大学外语学院教授),把“最忆是杭州”,译作”Hangzhou is The Sweetest to Recall”。

  借用沈先生的说法,禹涵对杭州古城墙复原,某种程度上补全了城市一段最甜蜜的回忆。

  最早,我是在微博上看到禹涵发的一些城墙复原图。

  禹涵,26岁,广东人。学法律出身。但一天法务没有做过,大学开始自学建模,曾经在“星球研究所”工作。至今已经虚拟复原了包括北京、南京等三十多座城市的古城垣。“希望通过我的复原照片,能让更多人看到他们生活的城市以前的风貌,补全城市的部分历史脉络。”

  禹涵的复原方法,是将老照片与实景地图重叠,再结合方志及历史研究资料,标定出明清古城门、城墙的准确位置。再根据中外史料的描述,最大程度恢复城门形制、装饰的许多细节。

  今人有一点格外幸福,可以放大,慢慢地看个究竟。

  在1912年杭州西城墙拆除前,西湖一直在城外。

  1907年,英国职业画家李通和只身来到杭州时,他为西湖沉醉,几乎每日出城赶去西湖边。有时从湖边回来晚了,就会被关在他要回去的武林门之外。

  每当太阳落山的时候,城门就会被关闭。但他发现,如果有官员或名人陪同,再加上一定数量的赏钱,看门人就会从城楼上放下一个吊篮,先把城外墙根底下的人吊到城楼上,然后再将吊篮放到城内。

  他对武林门充满兴趣。“它是一个交通要道。城楼上雕梁画栋,颇具中国传统建筑的魅力。”

  为了给武林门画下一幅写生的水彩画,李通和不得不步行了大约三英里的路程,并且顶着夏天的烈日工作。当他坐在城门前画画时,旁边好奇的人却越聚越多,把他围得水泄不通,几乎挡住了他的视线。

  这时,船老大就出来为他解围——有点悟空的做派:用一根绳索在画家面前圈出一块空地,并让手下的苦力手执绳子,将人群挡在那个圈子之外。

  李通和在作画的过程中,也仔细观察了进出城门的各色人等。例如,他注意到,官员的官衔高低之别在于他出行时随从的人数多寡,以及他们的装束是否整齐。

  2022年7月10日,我和吴晓春老师约在杭州大厦坤和中心的一家餐厅。透过朝北的落地窗,见到轮船码头。这里曾是杭州北城墙的一段护城河。

  吴老师1950年代出生,一直住在天水桥、延安新村一带。退休前是一名兼职导游。

  早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吴晓春的学生时代,他和同学经常到现在的武林门运河段北侧参加学农劳动。“当时这里还堆着大量城墙的夯土。农民用它们来种植水稻和一些作物。”城砖的包砖,“早就一块都不见了。被老百姓拿去造房子了”。

  吴老师当年看到过的场景,可能与燕京大学的教师、美国青年马尔智所见相近。2009年11月,一个题为“1925年马尔智的杭州蜜月”老照片和日记展,在西子湖畔唐云艺术馆开展。

  1925年6月30日,即将年满26岁的马尔智在南京结婚了。婚后第二天,年轻的汉学家与妻子就登上了南下的火车,开始蜜月旅行。他们的目的地是杭州。

  1925年7月10日,在下了一上午的雨之后,马尔智夫妇打算去爬城墙,登高眺望一下这儿的景色。他们沿着西湖向北走去,很高兴发现了城市的末端,找到了城墙的残留。“只剩下了作为墙芯的土堆,所有贴面的城墙砖已不知去向。”

  靠近西湖的那段城墙已经被拆除,所以城市一直延续到了湖边。

  在属于道德学社的一幢建筑后面,他们终于找到一个城门的遗址。上面杂草丛生,因下雨湿滑很难爬上去。劳工们正忙着挖这个遗址,并用挖下来的土填城门里面的一块洼地。在附近的一块空地上,士兵们正在操练一些相当幼稚的炮兵动作。

  沿着城墙的外侧到湖边,窄窄的一条土地种了庄稼。原本用来砌城墙表面的那些大石块,在此处残存的城墙上已丧失殆尽。

  1909年,美国旅行家盖洛第三次访华,他来到杭州。

  他最想做的事情是去了解杭州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一行人从凤山门出发。从凤山门进城有三种不同的途径,最普通的就是行人走的那个双重大门;在旁边还有一个水门,有大量运纸的船从那儿通过。

  盖洛也看到了李通和说的吊篮。

  凤山门大门一侧有雉堞的城墙顶上,有一个辘轳上悬挂着一个篮筐。通过这个篮筐,人们在晚上花一点钱,就可以把自己吊进城去。

  不过,盖洛经历了更惊险的“吊篮奇遇”:

  这个辘轳没有棘轮,有时摇辘轳的人因为酒喝多了,往往吊到一半就摇不动了。盖洛有好几次被这样吊在半空之中,他形容那种绝望或是无奈,“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他是否能够把我吊上去,或是会突然掉下去。”他好脾气,又想:然而只付了几个铜板,你又怎么能指望保险平安呢?

  禹涵复原的每一个城门,都带着一个瓮城。我因为查看了上世纪初的几版实测地图,对“是否所有城门都包含瓮城”带有疑问。他很肯定地告诉我,有的。

  盖洛的记录可以作为佐证。那天在凤山门瓮城的里面,盖洛看到了一个不大的帐篷,住着一位看相师。

  外国人毕恭毕敬地走进他的帐篷,付了12个铜板之后,请他看了面相。

  97年前,年轻的汉学家马尔智,就在思忖城墙的命运。

  沿着城墙顶部狭窄的小道,马尔智夫妇一路上交替地看着城墙外边的运河、老护城壕、房子、行人、田地和保俶塔,以及城墙里面的一块块水稻田和房屋。

  经过了几个小男孩和一头水牛,后者在人迹罕至的城墙顶上吃草。沿着城墙以及旁边并行的运河,他们来到一个拐角,城墙在那儿围绕一个院子,并在两个城门之间组成了一个方形的瓮城。

  当时城墙依然还在,还有城门的豁口,但内城门原来的门和护楼已经不见了,外城门也只剩下残留部分。“我们不时停下来思忖,赞叹古老的牌坊,看看来往的人们,然后掉头原路返回。城门另一端的城墙并不见得比我们走过的那段城墙要好。”

  “不过,我们曾经看到,在城市的东面,即铁路沿线那一边,城墙依旧保存完好。这些古老的城墙中有些完全可以作为历史见证保存下来,但是这需要大笔的钱,而钱从哪里来呢?”

  可惜,建设者未必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摆在眼面前的困难即是:城门城墙,挡住了城市膨胀发展的勃勃雄心。

  今天在杭州,还能看到古城池的三处实体遗存:

  凤山门水门。即盖洛描述的“有大量运纸的船从那儿通过的水门。”

  将台山城墙夯土。将台山上,有一段五百米长的土堆。应是杭州罗城西南城墙的夯土,可上溯至五代时期。

  钱塘门遗址。2008年,考古专家对钱塘门遗址进行了考古发掘,发现了南宋钱塘门的门道、门道侧壁、城墙夯土等遗迹,揭露了约110平米的遗址面积。

  此刻再沉浸到今天这张复原图中去,是否感慨?我想,你终归会觉得是甜蜜的。

  (本文特别致谢浙江省博物馆魏祝挺)


钱江晚报 小时·人文读本 a0002 补全一段城市的回忆 2022-07-17 钱江晚报2022-07-1700019;钱江晚报2022-07-1700015;钱江晚报2022-07-1700010;钱江晚报2022-07-1700014;钱江晚报2022-07-1700033;钱江晚报2022-07-1700031 2 2022年07月17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