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陌上》到《野望》，付秀莹笔下的村人村事又翻新篇

　　在芳村，生活含蓄地喧哗

　　这几年，机缘巧合地转悠了些社会主义新农村，但作为过客，并没有深入到每户人家的内部生活中去，也不知道尚在村里生活的人们到底有怎样的琐碎烦恼和欢喜。

　　最近因为读多了江南“懒下楼”主人郁震宏的“大麻乡事”，对乡村生活有了从前没有过的好奇。有时候就不免想，北方人现在的乡村生活又是如何呢？将“芳村”当作主场的“当家女人”翠台又是一个怎样的翠台呢？

　　付秀莹的新长篇小说《野望》，就给了我这样一个好奇的外来客一个内部的答案。她进入到芳村的肌理之中，仿佛随身带着一台“隐身”的小型摄像机，也由一个京城里的文化人自然而然地转化成一个芳村小媳妇儿。她与他们同在，又似乎并不介入他们的生活，变成了一个眼神温柔的旁观者，微笑地观望着这一切。

　　芳村，付秀莹之前《陌上》的故事现场，她并不讳言是以她的故乡——河北乡村为蓝本。从《陌上》到《野望》，芳村的故事，芳村的人事，又翻新篇了。

　　《野望》细细地描述了芳村的一个又一个节气，从小寒始，冬至尾，或许芳村就在这样的周而复始中，维系着自己的村俗、乡俗，人与人之间的那份乡里乡亲的人情，又顺应着大时代一路向前走着。

　　芳村的新时代里轿车出没，新乡民跟城里人一样麻利地使用着微信等社交工具。我们知道，现在的快手抖音等社交平台，很多短视频和直播的内容都来自“芳村”这样的地方，许多看客们正兴致勃勃地窥视着“芳村人”的生活。比如每到过年，我们会在网上看到很多“芳村人”们的相亲活动，回乡的年轻打工者怎么看待成家立业这件事？

　　《野望》的小说更多地指向新农村的风土人情，“芳村”的当下生活大抵是和和气气的，没有李凤群《大望》里直指安徽农村空心化后的老人问题，也不像梁鸿十年对故乡河南乡村“梁庄”的观察和追问。付秀莹对“芳村”的态度又是什么？她对“芳村”的一众女性是亲昵的，理解的，爱怜的，她们的命运早已远离了过去年代农村女性的那种悲苦，有时候是小喜气的，打牌，打扮，劳动，串门，过节，生儿育女，很普通，却也有一种小百姓的自得自足，一种精神上的饱满感。

　　在芳村，旧习俗与新观念一样构成了两三代人生活方式上的冲击。这种冲击力，也被付秀莹很好地掌控在一部“芳村交响曲”的不同音符之中，它是美好的，并不违和。付秀莹给我们呈现的中国村庄，相信是另一种真实的存在。

　　《野望》中对于现实的观照，有时是含蓄的，轻轻一提，细细琢磨，又使人暗暗心惊。比如当下农村生儿子的家庭负担重，儿子生不起。“素台她婆婆说，小子好，唉，增燕也是个劳碌命，这又怀上了。”

　　但这个小生命的性别又让人有些担忧。

　　素台她婆婆说：“如今这世道，一个小子就能把爹娘吃了，要是俩小子，这一辈子还能指望翻身哇。”

　　一段芳村妇女间的闲话，就道出了农村家庭为儿穷尽一生操劳的辛酸。而像书中翠台儿子大坡这样的农二代，基本上已经离开了土地，并没有多少能耐，多少主张，只能随大流出门打工，却也对接上了城市里的消费主义。

　　一部《野望》，虽没有尖锐的矛盾，仿佛止于家长里短的“茶杯风波”，但于田野芬芳处，又读出许多的艰辛岁时来。

　　小说到最后，不让人省心的小一辈大坡爱梨们也在成长了。乡村社会的每一代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等到上一代老去，下一代人肯定是要接班，成为当家的。起先看似不成器的二代们，也终将在新农村挑起他们的责任。

　　作为一个曾经的“芳村人”，付秀莹这一次落笔，目光紧紧锁定芳村，使芳村仿佛成为一个闭合的小世界，而芳村外面的世界，她省去笔墨，却可以跟着人物们的外出去想象，去补白。她知道所有芳村的细节之美，当地的各种“讲究”和礼数，而且在《野望》中呈现得鲜活生动。

　　合上书卷，红红绿绿的有着美丽名字的芳村女子们莺莺燕燕的声音在耳边多时，不曾散去。果然“芳村”也有“红楼梦中人”啊。如果你想进一步进入当下新农村的肌理了解一下，不妨到“芳村”这个样板村一探究竟。

　　“翠台一看，冬日暖阳下的田野，烟霭淡淡的村庄，楼房的尖顶，树木的枝丫，蓝天上白云乱飞。叫了声老天爷，这是咱芳村？跟画里一样！中树说，新时代，新农村么。笑嘻嘻。”

　　芳村，一个敞亮的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