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40年后的他们
接力写下一部出圈的断代史
入学1978
本报记者 李蔚
视觉中国供图 |
吴存存(后排左二)与同学们 |
应沪晨(右)与同学 |
许贺龙(左二)与同学们 |
吴存存(左)与王琳(右) |
毕业40年后的他们
接力写下一部出圈的断代史
入学
又是一年开学季。大一新生行囊里的“新三样”,每年都在变。
如果把年轮回拨到那绝无仅有的1978年——一年两个开学季(1977年为恢复高考第一年,12月举行高考,录取新生在1978年2至3月入学,78级在1978年7月高考,当年9至10月入学),从2000多万考生中,通过“独木桥”,奔向大学校门而来的他们,面对充满希冀的未来四年,又打点了什么样的行囊?
他们,阅历不同,年龄参差。这种不可复制,只属于77级、78级大学生。
作为新中国改革开放的符号之一,这一代人,被关注,也被神化。
今年,是他们毕业40周年。2个多月前,钱江晚报·小时新闻客户端陆续上线了20多篇前缀为“78中文”的文章,截至8月底,仅客户端的总阅读量就达400万+,热门客户端及公众号也抢着转载,全网总阅读量超5000万——他们的故事出圈了。
这是来自钱江晚报·小时新闻客户端专栏“晚潮”子栏目“我们的高考”征稿。原杭州大学78级中文,几十位同学,在一个专为回忆过往,聊述友情而建的微信群里,你一言我一语,以前所未有的热情,自创了一种“砌墙体”,致那一段远去的青春。
40多年前的大一新生们,在接近半个世纪后回顾当年,破圈的不止是他们的文字,更是那一代人与国家紧密结合的命运。老杭大77级历史的一员陈侃章,前两年曾著述出版《1977——冬季里的春闱》,他这样总结:“这一系列有历史回忆的严谨,也有回看青春的浪漫。参与的老杭大78级中文校友,每个人都是一个微典型,这些当事人在共同写史,写一部好看的断代史。”
砌墙体是怎么形成的?78中文的老同学们,写着、读着、再添着,这种新创的文体不自觉地形成了。
黄仕忠,现中山大学博导、教授、长江学者,在文章的开头写道:“谁也不会相信,我那时的梦想,其实是在18岁时做生产队的小队长。更没想到,当18岁生日到来的时候,我居然成了一名大学生。”
读完正文,后面还拖着一段精彩的余韵,来自同窗好友们的补记——
有的轻轻揶揄一句:梦想很高远,18岁当生产队小队长。
有的二话不说,甩上来结结实实一篇读后感,200多字,述尽黄同学篮球场上的驰骋风姿,好似写了一篇小传。
这就是砌墙体——每篇文形成一个独唱引领众多的合唱,众同学或薄或厚的留言,增加前面单篇所讲述内容的厚度、高度、精度,合力将之垒筑成那个时代某一主题的高墙,这是一个单独的回忆过程,也是一个有引领的集体创作过程。
在互联网时代,老杭大78级中文的同学,用这样的方式,唤醒记忆,回到现场。
“往事,点点滴滴,不写下来,我们的记忆会越来越模糊。”78级中文,浙大中文系博导、教授金健人说,“这每一篇砌墙体文都是一部纪录片。”金健人说。
这个共同回忆的微信群,24小时待机。
当有人完成“作业”,往群里扔一个WORD,就像按下了开启键——“每个人都很期待,很认真地阅读,很认真地参与回忆录的补记”,黄仕忠说,留言多达上百条,身在海外的几位同学也不落下。睡醒一看,大半夜的,他们又砌了好几块墙砖。
“我们这代人,一进入大学,都一心扑在学习上,只有向前看,没有向后看。”任晓岗说,除了读书,还是读书,很少有同学会聊以前的事,更不会问过去10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这一轮集体砌墙,我们又重新认识了同学,比原有记忆中的他们更鲜活更生动。”
王琳的入学往事,同学尚建看了个开头就哭了,有的同学更是看得从头哭到尾。王琳是为实现父亲遗愿而参加高考,少年丧父的她有一段惨痛的青春期,而她一直将它埋得很深,连当年最要好的同窗姐妹也不曾透露。
78中文的砌墙体文,以厚重的情谊、丰满的回忆打底,总体风格清丽风趣、明快绚烂,颇有带入性,于是一篇篇也从原有的同学圈,扩展到级友圈、系友圈、校友圈、专业同仁圈、学生师生圈,甚至更宽广的圈层。
情感的传递是直接的,有读者形容,其中好几篇文就像厚重的相册,又像宏大的历史画卷,再现了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它们是一部活色生香的史料。”
前几天,黄仕忠赴京开会,遇上了浙大的张涌泉教授,当年77级中文的学长。俩校友自然而然聊起78中文的这组文章,有意思的是,不少与会的同行也加入了这场聊天,大家竟然在不同的微信群里,都点开读过“78中文”的这一系列。
“一个人的回忆是不完整,可能也有不准确的地方,但大家的共同参与,就这一系列既有历史的动感,也有历史的深度。这组文对以后的研究来说,是值得参考的。”张涌泉说。
金树良入学时已经32岁,是78中文的老大哥,老三届,班里最小的比他小17岁。
他的文章这样开头——
“就让我了一个心愿,进一回大学的考场吧。”
1978年高考报名前夕,我对厂长这样说。他盯着我看了半天,终于拿起笔,在申请书上写下了“同意”两个大字,并签下了他的大名。
“哦,能参加高考了!”我强压住眼眶里的泪花,下意识地朝他鞠了个躬。
文章最后,他这样结语:确实,个人的命运是渺小的,是随着国家的命运而起伏的。
有同学说,从来没有像77级、78级那样,将个人命运与国家命运结合得那么紧密,频率共振。
有同学说,我们普通但各不相同,写下最具代表性的一面,集合起来就是国家宏观历史的补充。
有同学说,就算是历史的一粒尘埃,但所有的尘埃加起来,也是一座山,能为社会留下一点真实的历史发展轨迹。
本报记者 李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