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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觅得老琴需要修复,马一浮就划小舟过西湖来找徐元白

古琴大师也是琴中良医

天风琴社成立纪念合影

  每每觅得老琴需要修复,马一浮就划小舟过西湖来找徐元白

  古琴大师也是琴中良医

  杭州西湖边南山路上,距离柳浪闻莺不远处,有一处安静的里弄叫“勾山里”。

  “勾山里17号”,石库门建筑的青石门坊上刻着“西湖琴社”四个字。

  在这里,时常可见来自五湖四海的天下琴人。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幼儿园的顽童,还有金发碧眼的老外。很多人会随身背着一张古琴,所谓剑胆琴心,像极武侠小说中仰慕高手的侠客登门拜访。

  门里面,“西湖琴社”中,有高人雅士抚琴论道,有初来者拜师学艺,更有清越的古琴声不绝于耳。

  徐氏祖孙三代古琴人,在这里以琴传音,传承着浙派古琴的千年文化。

  古琴世家

  推开“西湖琴社”的木门,青石铺就的院落中,假山漫叠,几竿瘦竹倚在墙角,盆景错落,还有古朴的石台、石凳。

  约好了下午两点采访,徐君跃早早就已在琴社。

  今年是他从祖父、父亲手中接棒成为西湖琴社掌门人的第17个年头。

  “西湖琴社”是个两层建筑。一楼是客厅,陈列着与古琴有关的各种文献资料,墙上是徐君跃祖父徐元白、祖母黄雪辉、父亲徐匡华等人的老照片。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墙上挂着的各式古琴,以及屋子正中摆放的两张古琴。我到达时,一楼有几位琴人正在抚琴。

  二楼原本是徐氏一家人的卧室,上世纪五十年代,徐元白一家就迁入此处。

  1957年徐元白去世后,在浙江文史馆工作的黄雪辉用微薄的薪水养活了一家人,生活虽然辛苦,但传承不断。

  徐君跃出生时祖父已经去世。他对古琴的爱好是祖母黄雪辉一手培养的,“她常哼着古琴曲,拍着我的背,哄我入睡。第二天又是在她弹奏的古琴曲中醒来。”古琴的旋律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祖母经常带我出门,在西湖美景中逛逛,让我自己领悟什么是情景交融,什么是传统文化的意境。”

  小时候,令徐君跃印象最深的事,就是家中的古琴雅集。祖母与父亲会邀请很多学生、琴友一起来家里弹琴喝茶,这让起初把古琴当玩具的他,边看边听,边弹边玩,渐渐也有了学习、演奏的兴趣。

  祖母对孙子的教育不仅仅是琴艺,更多的是为人处事。祖母和父亲对于推广古琴文化几乎不遗余力,条件困难点的学生经常吃住都在他们家,有的一住就一个多月。他们还会把琴、琴谱、书籍、唱片送给学生,帮助他们学习。

  “祖母和父亲告诉我,天下琴人是一家”。

  壶碟会

  在西湖琴社一楼客厅的中央,挂着徐元白画的一幅兰花图。

  徐君跃说,祖父琴棋书画皆通,最喜欢画兰花。

  兰花图边上是徐元白好友,国学大师、一代儒宗马一浮所写的一副对联“泠泠七弦上,栖栖一代中”。

  前一句出自唐朝刘长卿的诗《听弹琴》,“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琴又称七弦琴。

  后一句则出自唐朝李隆基的《经邹鲁祭孔子而叹之》,“夫子何为者,栖栖一代中”,讲的是孔老夫子一身奔波,忙忙碌碌周游列国,疾恶鄙陋世俗。

  马一浮将一生致力于传承和推广浙派古琴的徐元白比做孔子,可见其推崇。

  而徐元白的一生也堪称传奇。

  徐元白出生于1893年,号原泊,浙江台州椒江海门人。

  18岁时,徐元白由李济深先生介绍,追随孙中山北伐,一度游历于江、浙、豫、闽、蜀等地。

  1928年,徐元白购置雷峰塔边上苏家山东的半角山房,作为居所。伴着湖光山色,徐元白与黄雪辉常抚琴弄弦,奏山水清音。

  在这里,两人开始授徒和举办一月一会(壶碟会)雅集活动。

  徐君跃说:“壶碟会,谐音‘蝴蝶’。就是来参加雅集的人,自己带一壶酒一碟菜,大家一起聚会,弹琴、品酒、喝茶。”

  他说,很多琴人或者文人得到一张琴,都喜欢带来“壶碟会”分享,大家一起品鉴、雅玩。这是当时杭州城里著名的雅集。

  1936年,徐元白又在南京与著名琴家徐芝荪等组建“清溪琴社”。

  抗战期间,许多民众迁移西南重庆。1945年2月,来到重庆的徐元白,与杨少五等人在重庆组建了“天风琴社”,并任社长。天风琴社是当时重庆最有名的琴社,于佑任、冯玉祥等都是琴社成员,还有外国琴人——荷兰人外交家、翻译家高罗佩,英国人毕铿。

  在重庆大轰炸的时候,敌机肆虐,炸弹频扔,但天风琴社的琴声从未断绝。他们常常在杨少五或张孟虚的家里聚会,每每琴集,大家必携琴而至,以琴传心。

  不一样的是,徐元白把《义勇军进行曲》《大路歌》《和平颂》等救亡爱国歌曲移植到了古琴之上,从而开辟出烽火岁月里的“文化桃源”,被时人称为“抗战时期华夏文化绚丽异彩的一次弘扬”。

  1946年抗战胜利后,徐元白回到杭州,重整半角山房,与张味真、马一浮、张宗祥、张大千、蒋苏庵、吕佛庭等友人,重新恢复举办“西湖月会”活动。

  木石之缘

  上世纪30年代,徐元白与其弟徐文镜以斫制古琴闻名,他们曾自制琴50余张,流传各地,尤其在斫制仿唐琴方面取得独到造诣,成为斫琴高手。

  中国艺术研究院是国内乃至国际上在琴谱、琴器、古琴录音档案等方面收藏最丰富的学术机构,现藏有自唐代到民国时期的古琴92张。

  今年2月,中国工艺美术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馆落成开馆暨“中华瑰宝——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和工艺美术展”开幕。开幕展览中“旷古遗音”部分,展出了中国艺术研究院收藏的晚唐至上世纪初的28张古琴。

  其中一张是黄雪辉捐赠的宋琴。一张是徐元白亲斫的古琴,原为音乐研究所所长、民族音乐学奠基人杨荫浏旧藏。

  徐君跃说祖父不仅是斫琴高手,还被誉为“琴中良医”,并成就了一段“木石之缘”。

  西泠印社的徐克芳是一位篆刻家,他得到了一张仲尼式宋琴“万壑松风”,但有点破了,声音不理想。于是找到徐元白,请治一下。徐元白重修了古琴并刻了重修内款。徐克芳非常高兴,觉得古琴的声音“顿觉音实而宏,符合万壑松风之原意矣”。

  在一次西湖月会上,徐元白用重修后的“万壑松风”演奏了一曲。

  一位叫杨应鹏的琴友听罢,像是入了魔,几天睡不好,总有琴声在回响,茶饭不思,很想得到这张琴。但“万壑松风”是徐克芳的宝贝,怎会舍得呢?

  后来,画家唐云给杨应鹏出了个点子:徐先生是篆刻名家,对印石也很钟爱,若能去找些名贵的印石来和徐先生交换,说不定能成。

  于是唐云作为中间人,最后杨应鹏拿着几块辛苦觅得的上好鸡血石和田黄,才从徐克芳那里换回这张“万壑松风”古琴,成就了一段木石之缘的佳话。

  杨应鹏得到琴后,即和徐元白学琴,后迁居上海。

  徐君跃说,“前几年,杨应鹏的孙子杨光找到我,说琴的雁足掉了,让我帮他修一下。我帮他修好后,他也跟我学琴。”

  徐君跃说,马一浮先生也酷爱古琴,当年马老住在西湖花港蒋庄时,与祖父的半角山房隔苏堤相望,渡西湖相通。

  马一浮抚琴需要调音时,常常划一小舟过湖请祖父调试,有时也请祖父弟子姚丙炎上门调试。如果搜罗到了老琴,需要修复,一定会前来半角山房找祖父。

  有一次,马先生携琴前来调弦,祖父祖母正在种菜,于是就请父亲徐匡华代劳。当祖父祖母提着刚从菜地里摘下的蔬菜回到厅堂,父亲已为马先生调好琴弦,在演奏祖父新创作的《西泠话雨》,马先生听后赞此曲作得好。

  那天徐马二人兴致很高,直到雷峰夕照,马先生才乘小船回去。

  本报记者 陆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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