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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8版:小时·人文读本

隐入豆角藤的母亲

  这次回到老家,新屋的门依然关着。

  环顾四周,院子里,几株辣椒枝头零落,在秋风里倔强着。竹篱笆旁的一棵枣树,青黄的叶间有几粒枣儿可寻。院墙边的苋菜,高高低低的,倒有些长势。一切都静默着,只有茶山和竹林间,听得见“咯咯咯”的几声鸡叫。我猜想:父亲和母亲,不是在菜地里,就是去菜地的路上。

  “妈,你在哪里?”我打电话。

  “我在上后岩田里,摘紫豆角,栗子林边上。”

  村道干净又宽敞,一路秋色连波。“院士稻”青中泛黄了,齐刷刷的一整片,一幅丰收在望的景象。溪边、土墩上散着一些栗子树,它们是桐庐后岩的村树,过了八月半,栗子该打捡的都打捡了。今年天热,栗壳小,也有挂在树梢上的。早年,后岩板栗名气大,熟得早,果大且甜脆,油光发亮,出口东南亚。老婆一边开车,一边瞟几眼栗子树,新鲜嫩甜的栗子,在她眼里都是宝。

  下车,看见有个小伙子在树下歇息。

  “水清啊。”我看了看沟渠里的水,朝他笑笑。其实我并不认识他,大概是村里的某个女婿吧。

  “这里的水干净的,凉快,歇下。”河床窄小,溪水清澈。

  过石桥,往田埂里走,又碰到挑着老南瓜的大叔,打了招呼,多年不见,并不觉得陌生。我迅速用手机拍了大叔簸箕里的三个老南瓜,品相真不错。家乡田里种出的菜蔬,总是让人觉得特别亲切。而且,这一小会儿,就见着了俩人,也算是见识了我们这个全国文明村不一样的地方——它仍然那么有烟火气。

  眼前是一片毛豆地,绿油油的。枝叶间,一串串鼓胀的毛豆长势正旺。今年大旱,连辣椒也不好种,如此光景,少不了父母的辛苦。

  阳光的热度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急切地想寻着我的母亲。

  我看见了她,72岁的母亲,她藏在豆角藤里,一垄一垄的豆角藤几乎遮住了她的整张脸。她系着围裙,大概是里面塞得满了,重重地往下挂。她停下了摘的动作,迎着我笑,被我用手机记录了瞬间。

  “一把能卖3块钱。”母亲说着,“旁边毛豆好吃了,摘点回去,嫩。”

  她自己又往豆角藤里钻去了。

  这边,父亲开始剪毛豆秆。一根毛豆秆上,有好多个枝节,都长出了小串,而且串串有肉。老婆放下拎着的大塑料袋,里面是刚刚摘的辣椒,青的,黄的,青黄的都有。她帮着劈掉毛豆秆上的叶子,我也上前帮忙。剪个七八根,可以剥好几碗毛豆肉了。

  我捧着折了叶子的毛豆秆,放到后备厢,又折回去喊我母亲,隐入豆角藤里的母亲,她还在“捡漏”。

  “好了好了,不弄了,回家。”母亲说道。

  我把母亲的围裙解下来,抱在胸前。母亲跟着我,走出了豆角藤区。

  回程是从坝上走的,前面正好是几棵栗子树。这可让老婆高兴坏了,停车,径直走过去,不用攀爬,手就可以撩到。

  老婆扳了好几枝,又迫不及待地剥开栗壳,剥开栗子白色细软的膜,顾自吃起来,还不停地朝我笑。

  之后的几天里,老婆总惦记着回老家扳栗子吃,而我心里一直不平静,总是回想起那个镜头——母亲微微笑着迎向我,干豆藤遮住了她的光芒。透过伸出来的豆角藤,里面藏着我的母亲。

  在我的眼里,这一帧珍贵的影像,成了我与母亲之间,无法言说的默契和快活。

  □ 陈红华


钱江晚报 小时·人文读本 a0008 隐入豆角藤的母亲 2022-10-30 钱江晚报2022-10-3000012;钱江晚报2022-10-3000015 2 2022年10月30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