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瑞新冠药物一度稀缺,印度仿制药价格疯涨
钱江晚报记者溯源找到背后的代购者——
“小绿盒”是怎样流进来的
本报记者 刘俏言 (朱高祥、杨一凡对此文亦有贡献)
阿斯提供的印度仿制药外包装 |
正版美国辉瑞新冠口服药Paxlovid在国内稀缺,不少人把目光投向了印度新冠仿制药。
和电影《我不是药神》不同,朋友圈里突然出现的“印度药代购”,很可能只是个“信息搬运工”。
仿制药从印度流向国内,中间需经过多次“转手”,钱江晚报记者溯源发现,印度当地的销售商称绿盒Primovir只用于出口,部分货源被用“特殊渠道”发往香港特区和澳门特区,再由代购“人肉”背回内地。层层环节下步步加价,导致曾在印度售价约165元左右的绿盒Primovir(下称“小绿盒”),在代购口中报价一度涨到了2000~3000元不等。
随着“小绿盒”在内地流通的版本中出现了多个包装,以及“小绿盒”有效性被指存疑,代购们也开始降价销售,最低只要1200元。
不愿提供账单的印度销售商:
“你要相信,好多人都在买我们的仿制药”
在印度最大的商品和服务在线B2B平台Indiamart上输入Primovir,能看到多个该药的售卖信息。钱江晚报记者以购药的名义联系上了商家阿斯,电话接通显示他的位置在印度,对方说自己是“二级销售商”,从药厂合作的经销商手里拿货。
印度版企查查“thecompanycheck”网站显示,“小绿盒”生产商“Astrica”成立于2021年8月,仅有1年5个月的历史。该公司注册资本为10万卢比(约合人民币8700元)。
阿斯强调,目前的“小绿盒”只用于出口,并展示了产品的照片。该产品外包装批次号显示NR-2204。此前相关人士总结了市面上常见的外包装流通批次,分别为NR-2201、NR-2202和NR-2203,阿斯展示的产品并不在其中。
“每天的价格都不一样。”阿斯说,他们只在当地交易,只接受现金,且不提供交易账单,也不能寄国际快递。他向钱江晚报记者报价6700卢比,折合人民币约556元。当钱江晚报记者追问如何保证药品质量时,阿斯表示自己的公司已经经营了15年,资质齐全。
在印度当地,“小绿盒”并不好买。在中国内地工作的印度医生阿米什试图购买“小绿盒”,联系了在家乡的多位朋友和亲人。“他们都说需要去医院开处方,根据处方才能拿药,仿制药在印度也是限购的。”阿米什说,他的亲人劝告他不要购买“小绿盒”,因为听说目前在印度能轻松买到的都是“假药”。
所谓“假药”,是指药物中并没有治疗新冠感染的有效成分,却以仿制药的名义售卖。对于“假药”的态度,曾从事医药行业的王雷看法不同,他表示印度的仿制药利润已经足够低。据他多年的行业经验,这很可能是竞争公司做的一些“手脚”,目的是损害“小绿盒”的市场。
“如果到处都是假药,‘小绿盒’价格会更低。”阿斯表示,自己对“假药”一无所知,并推荐了另外一款新冠仿制药“Paxzen”,强调“可以提供账单”。多个药品类网站信息显示,Paxzen已获得印度中央药品标准控制组织(CDSCO)的批准。
阿斯对“小绿盒”的销售很有信心,表示每天都有很多人来咨询购买,“你要相信好多人都在买我们的仿制药。”他说。
开始降价出手“小绿盒”的代购:
“仿制药代购由来已久,大多从港澳流入”
既然阿斯的药不能邮寄,却又只供出口,这些药究竟是怎样流出印度,又流向国内呢?
对此,王雷表示,仿制药的代购并非最近兴起,一些长期往来中印的生意人有自己的渠道,他们私自将仿制药带到香港特区和澳门特区,或是从印度直接邮寄到中国内地。
还有一部分仿制药,是香港特区和澳门特区的药房直接从印度购买,并在当地上架售卖。这也是当地代购主要的货源。“基本和药房的人都混熟了。”张斌在澳门特区做了五年代购生意,他的货源就是同行从药房“扫货”加价收来的。
2022年12月中旬,王雷通过澳门特区的药房渠道订了100盒“小绿盒”,那时的报价还是1000多元一盒,15天后到货。但随着“小绿盒”在内地的火爆,价格最高时已经涨到了4000多元。王雷的订购价不具备吸引力,药房以“没货”为由给王雷退了款。
张斌承诺,他们可以背着药顺利带过关,然后从珠海寄顺丰包邮到家。“拉杆箱太嚣张了,也不要背包,把药放到身上的口袋和小挎包里,被查了就说是同事要帮忙带的。”张斌说,用这套方式带药问题不大。
最近“小绿盒”的口碑陷入争议,有些同行高价买来的药却砸在了手里,只能降价出售。
钱江晚报记者联系了一位香港代购,他给出了最低的1200元报价,理由是香港和内地恢复通关,货源并不紧张了。张斌也表示,自己虽然报价1900元,但具体可以再谈。
像张斌这样的代购行为,是否合法呢?浙江丰国律师事务所主任陈松涛表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品管理法》,非法经营药品的行为,要被行政处罚,严重的要追究刑事责任。同时,药品进口需要通过合法的渠道申报,私自直接邮寄也是违法的。
一度数量庞大的内地求药者:
“不在父母身边,囤点药只期盼他们能健康”
这些不合法进来的仿制药,也因为存在信息鸿沟,导致代购们的报价差异巨大。
钱江晚报记者联系上一位中国内地的代购表示,他的渠道是从印度采购到香港特区,再人肉背回内地。他的定价是根据当天在印度的采购价来的,并给出了2700元的报价,是同天香港代购报价1200元的一倍还多。
明知代购药品涉嫌违法,还有如此多代购铤而走险的背后,是前一段时间内地庞大的购药需求。
“来找我买药的,很多都是子女在大城市工作,父母在老家的年轻人。”但王雷能收到的药有限,他只能优先卖给他身边家有老人,且已经出现症状的朋友。
在新冠重症的交流群里,陈晨说自己的爸爸77岁,肥胖伴随着高血压,进医院时肺白了一半,住院治疗后,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才康复出院。经历了这一回,陈晨开始想给母亲囤药。陈晨的母亲不仅有糖尿病,也是肺癌康复患者,一旦感染新冠,后果不容乐观。
在陈晨四处求药的时候,张超已经囤了八盒“小绿盒”。也是托朋友从澳门特区带过来的,当时的价格是3000多元。后来,家里有老人感染了新冠,张超咨询了医生的意见给老人服用,直至老人转阴。他并不清楚是否是“小绿盒”起了效果。
关于“小绿盒”是否为假的风波争议还在继续,但随着正规进口的辉瑞口服药越来越多,以及人们更正确地认识这些治疗新冠的药物,从代购手中购药的需求也在下降。
张斌在同一天主动向钱江晚报记者“推销”了两次他的仿制药——“降价了,又降价了。”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文内人名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