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紧张备战亚运会的千岛湖国家水上运动基地里

　　除了运动员教练员，还有一位特别的人——

　　“闲人”

　　小

　　惠

　　姐

　　3月底4月初，富阳水上运动中心将举行2023年全国皮划艇和赛艇春季冠军赛。这个比赛，将产生代表中国队参加杭州亚运会的名单。

　　这段时间，千岛湖国家水上运动基地里，国家队和浙江省队的运动员、教练员都在做着紧张备战。但在这些人中，有一个人的身份很难界定。

　　她叫惠立夏，是一位退休阿姨，一位业余摄影师。在基地里，她是一个“外人”，没有编制，没有头衔，没有收入；却也是“家人”，运动员们亲切地唤她“小惠姐”，教练们喊她“小惠老师”，为她的每次到来欢欣，向她倾诉内心的秘密。

　　她是一把突然掉落的钥匙，机缘巧合，打开了这个隐秘的盒子。

　　给每个人留下青春的印记

　　千岛湖以“秀水”闻名，正在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前来体验皮划艇、赛艇等水上运动。千岛湖风景区以东25公里，就是国家水上运动基地，浙江省队和国家队的水上运动员常年在此训练。

　　相较于热闹的景区，这是一个隐秘的角落。基地不大，一栋10层高的主楼是办公楼也是宿舍楼，边上是体能训练楼，楼外一个不大的足球场，绕着一座小山丘修了塑胶跑道，688米，拾级而下，便是宽阔的水域。

　　这里少有外人来，门口高速公路上的汽车疾驰而过，水域是运动员专享，最近的村子也在山的那一头，难觅人间烟火。山水间，只有教练员喇叭里的严苛和运动员桨下的寂寞。

　　但这几年，隔段时间，基地便会热闹一番， “小惠姐、小惠姐”的招呼声散落各个角落。是惠立夏来了。

　　惠立夏退休前的工作与体育全无交集。2019年夏天，两个好友邀她一起去国家水上运动基地，好友是曾在这里训练过的退役水上运动员，她们坐在教练艇上一起下水。

　　训练间隙，原本散落在各处的运动员划向教练艇。赤膊上阵的运动员围拢一起，扬起脑袋喝水。“他们脸上满是汗水、湖水，在太阳底下闪着光，那种画面，真美。”

　　那种美是独属于运动员的青春、健康、阳光。这是惠立夏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到竞技体育的背后日常，她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照片很一般，和她后来用单反拍的没法比。她试探着询问运动员是否需要传给他们。没想到，这样一张照片，还是很受欢迎。

　　她开始意识到，也许，可以做些什么。第二次来，她带上了相机。

　　这台相机引起了当时浙江省水上运动管理中心主任孟关良的注意，孟主任非常欢迎，同时也翻出了一张他以前的训练照，“我那时候条件不允许，所以训练时候都没怎么拍过照。”这张训练照，孟主任记得很清楚，是他拿到雅典奥运会冠军两年后，正在备战北京奥运会时，北京一位摄影记者赵迎新为所有奥运冠军拍的一组组照中的一张。

　　惠立夏没想到，一个奥运冠军，居然就只有这么一张训练照，更坚定了自己要做的事。

　　这些孩子们收到照片后的反应，超出预期，要求严格的她按快门很谨慎，也会仔细挑选，删除废片，希望能给他们最好看最美的，但他们总说：“小惠姐，不用删，你拍的我们都要。”

　　照片也开始越来越抢手。“小惠姐，她今天怎么有两张，我才一张”“小惠姐，今天我有点憔悴，明天再多拍我两张”，教练也来了，“小惠老师，怎么都是运动员，也给我们教练拍几张嘛”……

　　从此，国家水上运动基地有了一个专属摄影师。运动员的、教练员的，晨光中的、风雨中的……惠立夏买了更好的相机，配了70~200mm镜头，一次次许下“下次再来”的承诺，也一次次兑现。从一次待上几天，到一周，到一个月。

　　水上项目很复杂，分为皮艇、划艇、赛艇、轻量级赛艇，男女各一支队，共8支，这还只是浙江省队，如果国家队来训练，人员会更多。

　　200多个孩子，都是十几岁、二十出头的年纪，把最好的年华留在了这方山水之间。水上运动相对小众，即使拿到了奥运冠军，知名度也有限。就像基地隐匿于千岛湖一样，“水上人”也隐匿于竞技体育中。

　　“青春那么短，他们的青春那么美，我就是想为他们每个人都留下一张最美的照片。”教练们羡慕了，他们那时候，一张照片都没有。

　　原来我可以这么好看

　　一次，惠立夏拍了一个激流回旋项目小姑娘的照片，觉得很好看，想传给她。晚饭时间，她在食堂却怎么也找不到。“我就问了教练，教练指着一个小姑娘，说就是她呀。我一看，皮肤黑黑的，裹着黑色羽绒服，闷头吃饭，跟照片上那个明媚的姑娘，完全不一样。”

　　惠立夏没想到，这样一个普通到不起眼的小姑娘，在水上、在艇上能够散发出那样的光芒。那个姑娘也想不到，原来自己可以这么好看，就像基地里的很多人。

　　这些孩子大都来自浙江全省各地，小时候因为体育好被教练挑中，成为了“水上人”。赛艇是什么，小时候的他们很少弄得明白，有的小孩儿还以为是那种电视上开起来很酷的摩托艇。

　　从市队、到省队再到国家队，他们从一个基地到另一个基地，从一个赛场到另一个赛场，与外界的交流始终很少，长期封闭训练，每天接触的就是艇、桨、队友、教练。穿着宽大的运动服，夏天晒成炭黑色，冬天冻出冻疮。美，似乎很远。

　　相机镜头，像是一个魔镜，告诉他们，他们是最美的。健硕的肌肉，匀称的体型，自信的笑容，奋力划桨时的投入……就连食堂阿姨看了照片后也感叹：“原来每天在这里吃饭的这群小孩儿，在水面上这么好看。”

　　为了让小惠姐的镜头多对准自己，他们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修剪乱糟糟的头发，胡子刮干净，衣着也变整洁。训练时想偷个懒，看到小惠姐举着相机在教练艇上，立马来了精神，也会更加注意自己动作的规范性和完美性。

　　一台相机，神奇地提升了队里的精神面貌。

　　惠立夏的镜头很公平，不只对准冠军和那些成绩好的，有些还没出成绩的小队员拿到照片会很意外：“没想到我也有。”

　　也有孩子会在自己18岁生日的那天找到小惠姐，穿上好看的便装，化上简单的妆容，戴上指甲贴片，让粗糙的手也有一点绚烂光彩，然后留下一张18岁成年照。

　　这些照片，队员们仔细保存着。发朋友圈，做微信头像，发抖音，传回家里。后来，队员的爸妈也直接联系上她：“我孩子叫***，多拍他几张好吗？”

　　一张张照片，就像一封封家书，上面写着：爸爸妈妈，我在这里很好。

　　【下转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