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暂停地面道路限行三个多月，关于是否要放开限牌的讨论沸沸扬扬。

　　3月26日，杭州“限牌”正式进入第十个年头，还记得当初“囤牌”的人吗？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赚到钱了吗？

　　潮新闻记者走访了杭州汽车城，找到了当年的“囤牌”大户——来自安徽的二手车商王先生，绰号“老舅”。

　　当初，老舅一口气囤下300块牌照，如今，开起了自己的租车公司。十年间，“限牌”几乎改变了他的命运，又几乎带着他走向绝境，他的生活就仿佛被“车牌”绑架了一般，随着杭州车牌竞价曲线，浮浮沉沉……

　　赶在杭州限牌前

　　他们一口气囤下300块车牌

　　老舅从上世纪90年代起，就在杭州各个旧货市场里倒卖二手车。后来生意有起色，他从老家带来了三个外甥，驻扎在杭州汽车城。外甥们喊他“老舅”，久而久之，汽车城二手车市场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喊他“老舅”。老舅的称呼也就传开了。

　　老舅脾气不好，做生意的眼光倒还不错，资历又深。

　　上了年纪，老舅也会时常念叨起限牌那年的事。

　　2014年3月，杭州限牌前夕，谣言漫天。

　　“二手车的天要变。”混乱中，老舅嗅出了商机。当时，上海的车牌已经竞价到8万元一块。他和外甥们合计了一下，要是杭州不限或是限了车牌不能交易，手里囤的这些车卖一卖赔本不超过50万元，要是限了能交易，那就是“无本万利”。

　　他们把手上的钱统一统，又四处筹了些，买了100多辆长安面包车，3万块一辆，全是最低配；又把家里在用的车，亲戚朋友的车都做了存量二手车的备案。后来，他又陆续买了几十辆快报废的二手车也做了备案。到限牌前一刻，老舅和他的外甥们一共囤了大概300辆存量二手车。

　　2014年3月25日下午4点左右，杭州宣布从“3月26日零时起限牌”；傍晚6点，工商管理部门的工作人员进驻到各个4S店。那一夜，4S店灯火通明，没有任何优惠，也没有难卖的车型，消费者疯狂抢购，销售员们开单到凌晨。

　　老舅也是抢购到最后一刻的人，那一晚，他花掉了手里的最后一笔现金。

　　杭州的限牌规则里，已备案的存量二手车可以交易，最多交易一次，交易时产生新的指标，这也就相当于二手车牌可以交易。于是，存量二手车通常是旧车一个价，车牌一个价。

　　杭州限牌后，摇号人数陡增，竞拍车牌的价格一度突破5万+，存量二手车的“车牌价”也跟着飙升。

　　竞拍车牌需要资格，或杭州户籍，或缴满两年社保，但通过买卖二手车获得的车牌，只需要一张身份证。所以很多没有竞价资格又有钱的人，都喜欢从二手车商手里买牌。

　　老舅卖牌很随性，交情好的就卖便宜点，一两万也卖，八九万的高价也卖过。总的算下来，均价大概在四五万元左右，和竞拍差不多。春风得意时，老舅的一块“浙A”牌卖到了9万8。

　　在杭州赚了，差点能买两套房

　　去南京赔了，新车在荒地里长草

　　老舅曾经有过“一夜暴富”的机会。

　　有一年，一个北京的租车公司要来杭州发展，想要买几百块“浙A牌”，价格谈到4.1万元一块，别人手里没这么多货，又找到老舅。

　　那时，老舅手里还剩180多块牌，一次性出掉就是一笔“巨款”，可以在当时全款买两套房，卖还是不卖？

　　别人都劝他，卖吧，卖了就退休了。

　　老舅回家考虑了一整夜，也失眠了一整夜，最后还是没卖，别人问他为啥，他说：“这100多块牌，就像我的小菜园子，我饿了就揪点菜叶子吃两口。下半辈子还要靠小菜园养活自己呢。”

　　但是老舅的“胃口”太大，“小菜园”显然不够。

　　杭州限牌后，老舅尝到了甜头。这时，全国还有不少热门的限牌城市，成都、西安、南京、深圳、重庆等，老舅想把成功复制到其他城市去，为此，老舅抵押了一套房，又套出来200多万元的现金，他在南京注册了公司，低价在拍卖市场收了一批“报废车”，又如法炮制买了一批新的长安小面包，上牌，备案。

　　二手车市场的人也都知道老舅还在买车囤牌，就跑过来问：“老舅，这次买了哪里啊？”老舅说：“买了深圳的。”这一枪指东打西，老舅也没啥恶意，就是单纯想低调点。

　　结果！2014年12月29日，深圳限牌了！于是，老舅在二手车市场里成了传说。老舅觉得，自己只是运气不好，深圳也是在自己的预估范围内。于是，赚着点钱，就会投一个新的城市，几年下来，成都、重庆、江西都开了分公司，也做二手车，也囤点牌照。

　　但事实情况是，深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了关于限牌的消息。2015年1月23日，广东省法制办甚至启动了对深圳限牌进行合法性审查。其他城市也在“限牌”是否合法的争议声中静默了。

　　2018年5月，海南再次宣布限牌，但二手车转让后，不产生新的更新指标。

　　老舅幽幽地转了新闻，发了条朋友圈：海南今天限牌，与我无关，与存量无关。

　　“囤牌”没赚着钱，可支出还在攀升着，几百台报废车，停车场场租费、人员管理费、交强险……加起来每年都有几十万元的开支。那些崭新的面包车，也逐渐在停车场的荒地里长了草。

　　雪上加霜的是，杭州限牌后，二手车行情日渐衰落。牌照珍贵，普通人不舍得放到二手车上去，二手车生意越来越难做了，老舅差点破产。

　　转型开起租车公司

　　卖掉的牌再一块块买回来

　　眼瞅着“再限牌”无望，老舅痛定思痛，下决心转型开租车公司。

　　转型第一步，就是要把其他城市囤的车卖掉。

　　2019年夏天，老舅在朋友圈发了三张图，是草已漫过车顶的“苏A”牌长安小面包，配文：“新车，只有几十公里，全部降价促销”。

　　第二步，要有足够的车和杭州牌。为此，老舅又开始从别人手里回收牌照，一万元、两万元、三万元地买，花了百来万元，把过去卖出去的一点一点又买了回来。

　　2022年底，老舅的租车公司步入正轨，头一次赢了利，分了红。

　　2023年3月，老舅卖掉了最后四辆南京牌长安小面包，最低的一辆售价7500元。

　　恰逢此时，杭州关于取消限牌的讨论甚嚣尘上。

　　问老舅，你什么想法？

　　老舅长叹一口气：“牌又白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