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白银奖（非虚构类）丨《翦商：殷周之变和华夏新生》

　　李硕

　　这个商朝，你不曾认识

　　本报记者 宋浩

　　第十一届春风悦读榜的春风白银奖（非虚构类），颁给了学者李硕的《翦商：殷周之变和华夏新生》。

　　因为身体原因，李硕没能到现场领奖。但我们依旧可以跟着这本书，与作者一起走进商代，走进一段闻所未闻的历史。

　　1990年，《封神榜》播出，电视剧改编自明代小说《封神演义》，傅艺伟、蓝天野、汤镇宗、达奇等人带观众认识了“炮烙之刑”“酒池肉林”“姜太公钓鱼”的商朝。

　　真实的商朝是这样的吗？

　　李硕说，不是的，更可怕，商朝是吃人的。

　　3000多年前的可怕场景

　　商代的宗教文化下，“人祭”盛行。他们不断向他们的神和祖先提供祭品，除了牛羊狗，还有大量的人。在书里，李硕用纪录片的笔触，向我们描绘3000多年前的场景。

　　首先打一个坑，2.8米，坑壁光滑、坑底夯实，主祭者先铺一层小石子和沙土，再垫20多厘米的黄土，放入陶罐等炊具，“然后开始杀人”。

　　第一轮杀了19人。有青年男女，也有婴儿。“身首完整的只有两具”，其余的要么被砍掉腿脚，要么被腰斩，“两名婴儿都只有头骨”。

　　第一轮结束后，撒一层朱砂，然后填红褐色的土，半米多厚。接着第二轮杀人，29人。接着第三轮。这不是简单的屠杀，因为主祭者的每个步骤都有条不紊，从修坑到尸体摆放、撒朱砂、填土、放入陶器、摆祭品，一步步很严谨，有一套严肃的流程。

　　同时他们也吃人。

　　不相信？李硕把考古现场图摆出来。

　　1984年，安阳市西北郊殷墟王陵区，一座小型贵族墓葬中发现了14枚成年人头骨，其中一颗放在铜甗（蒸锅）中。这是偶然的吗？还有大量类似的例子在。1999年，在附近的刘家庄聚落，又一个贵族墓葬中，铜甗中一个少女头颅，研究骨头发现，它被蒸熟过……越来越多的发现，让考古人员正视这一新认识。

　　在描绘商代人祭制度之后，李硕把“武王伐纣”的意义提高到新层次。“牧野之战”中，周武王击败商纣王，开启了西周的纪元。更重要的是，作为周武王的弟弟周公，彻底废除了商代“人祭”的制度，并抹除了与此相关的记录和历史记忆，从此“敬鬼神而远之”，不再有活人祭祀。书名“翦商”二字，来自周文王的《易经》，含义是覆灭商朝。

　　“侦探”是如何炼成的

　　10年前，还在清华读博士的李硕就写了一篇文章，《周灭商与华夏新生》，发表在《读库》上，在网上被转载。10年之后，写完《南北战争三百年》《孔子大历史》等作品之后，他重新捡起这段历史。

　　此前，大多数学者倾向于人祭的风俗是逐渐、自然退出历史的。李硕用大量材料推理、假设，得出了新的结论。

　　李硕在书中扮演了一个侦探的角色。他通过墓葬、甲骨文，描绘出商代祭祀、殉葬的现场，然后拼凑出商代历史的大致面目。

　　考古学家许宏说，书中所描述的，对于夏商周考古的学者来说其实是耳熟能详的。但书中的写法和视角仍让他耳目一新。“这书读起来就让你放不下，最后，我要用‘震撼’二字来形容自己的感觉和心情了。”

　　李硕让人震撼，在于书中用的都是现成的材料，但他能融会贯通。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到2021年期间大量考古报告和论文、胡厚宣先生的《甲骨文合集释文》，到《诗经》《尚书》《易经》《史记》《楚辞》以及《竹书纪年》《山海经》等传世文献……每个人都能看到，但李硕能够随手引用，组合在一起，得出他的结论。

　　李硕在书中重新解读了周文王《易经》，他发现其中有周文王大量心曲和社会观察笔记，包括对抓俘虏（用于人祭）的经验方法、对商纣王祭祀场面的描述等等。

　　比如《易经》中的“孚”，在周文王的时代，甲骨文象形的写法，是一只手抓住一个儿童，是“俘”的本字，俘获的意思，特指俘获作祭品的儿童。这样的解读，与研究《易经》的大家高亨先生的结论一致。而战国以来学者把“孚”解释为“信”，造成了《易经》中大量语句难以理解。

　　大胆地假设，小心地求证。

　　学者李硕，用考据的方式勾勒出一个我们不曾认识的商朝。虽然有些观点还有待讨论和进一步验证，许宏说，但书中富有新意且逻辑自洽的讲述，仍然带来了上古探索和考古书写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