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意外失去右眼,9年后她以“发光”的眼睛走红
90后女义眼师:
让大家的眼里有光
本报记者 丁珊
现在的昕瞳 |
昕瞳正在制作义眼片 |
全国知名眼科医院北京同仁医院亦庄分院旁,三幢高层公寓楼矗立成一个“凹”字。住在这里的人从全国各地而来,为治疗他们因各种原因而受伤的眼睛。
靠西公寓6楼的悦瞳清眸工作室,同样聚集了一群为眼睛而来的人。他们想要的是能够填充眼眶、让面部更美观的“新眼睛”。经历两三天的等待,他们迎来“改头换面”的那一刻:一枚经过抛光、打磨成型的义眼片,被轻置入眼眶中。
90后义眼师昕瞳(艺名,寓意“新的眼睛,新的开始”)在失去右眼的第9年,以“发光”的眼睛视频走红。残缺的伤疤,是怎么长出生命之花的?本报记者走近从人生“至暗时刻”走来的昕瞳,她的故事或许可以给你我力量。
“发光”之眼
“解决义眼弊端
帮助更多像我一样的人”
借助下午1时的自然光,昕瞳比对着顾客的义眼片和健眼之间的细微差别,判断出“主血丝有些细”“虹膜颜色需要加蓝”,然后穿梭在加工间、会客间。在第三次调试后,昕瞳大声向众人宣布:“好了!接下来要高温固化,两个小时后再过来!”
故事从昕瞳会“发光”的眼睛说起。去年底,昕瞳无意看到一位国外博主发布了钛合金义眼的视频,觉得好酷,就花了三五天时间去研究,“发光原理是在义眼片里放一个磁吸灯,再用感应控制开关。我用一个小电池靠近眼睛,义眼片就会根据手的动作来变幻。”
义眼,也就是“假眼睛”,它并不能帮助人们恢复视力,但能起到改善外观容貌、掩饰畸形的功效。如果制作的工艺成熟,义眼能“以假乱真”。
为什么会从事义眼师这个行业?昕瞳原本就是义眼片佩戴者,但她发现自己的义眼不能转动、眨眼,戴久了还会红肿。为了搞清原因,昕瞳上网查资料,并加入两个全国义眼群,发现这是眼片制作不够精良、摩擦过度导致。
“我就想,能不能去学做义眼片,把这些弊端解决掉,既是一技之长,也能帮助更多像我一样的人。”昕瞳找到在国外学习义眼技术的人,并拜她为师。一年半后,昕瞳学成出师正式开起了工作室。
义眼师的工作就是观察顾客眼睛的颜色、形状,在深邃空荡的眼眶中注入液体定模,经过打磨、试戴、定位、抛光等动作,义眼片逐步成型。要得到一副完美的义眼片,需不断根据客户的感受调整,整个流程需要三天时间。
“每一条红色的或者青色的血丝,都需要比对正常眼睛的样子,一笔笔勾画上去。有几个关键要注意,比如虹膜的位置、颜色。”昕瞳正式给顾客做之前,她拿自己的眼睛试练,一共做了四五十副义眼片,直到满意为止。
走出“至暗”
“看着陌生又熟悉的世界
生命还是很美好的”
昕瞳的手机里有一张十七岁时的照片,那时的她梳着两根长长的辫子,对着镜头绽放着笑脸。那年,昕瞳进入北京一家艺术学校学舞蹈,五官精致、身高1米64的她,和所有同龄女孩一样爱美。
昕瞳那时候舞蹈功底很好,几次被学校选中去参加演出,还上过央视《星光大道》,“我的愿望是考北京舞蹈学院,再当一名职业舞蹈演员。”
人生在2013年那个冬天转轨。那年年关,昕瞳爸爸带着她和妈妈、姑姑等亲戚共7人,开着从朋友那里借来的面包车,自内蒙古出发去山西。车开到半途中,经过一个下坡时,迷迷糊糊睡着的她听到父亲的叫声——“不好,刹车坏了!”
几乎在那个瞬间,昕瞳被重重甩出去,摔在石子堆里。等妈妈下车来找,发现昕瞳眼睛和脸部都被石子划出血,右眼球凸起。爸爸赶紧拦车将她送到北京同仁医院,医生告诉她:“必须做眼球摘除手术。”
从手术签字到被推入手术室、打麻药,昕瞳都是恍惚的。手术结束后,趁着护士换药的间隙,昕瞳偷偷去卫生间打开纱布——右眼上下眼皮中间,露出了肉粉色,眼球已经不见;眼睛周围,是一道密密麻麻的伤口缝针。看到这副模样,昕瞳“哇”的一声哭出来。
那是一段长达半年的至暗时刻。在老家内蒙古乌兰察布养伤时,昕瞳躲在房间不肯出门。昕瞳想得最多的是:“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一定要夺走我的一只眼睛?”有时候梦到自己在舞蹈学校学习的样子,昕瞳就舍不得醒,因为在梦中,她的眼睛还是完好的。
原本性格开朗的昕瞳变得敏感。一次,朋友在闺蜜群里转发了一条“种草”美瞳的链接,触发了伤感,昕瞳鼻子发酸,泪眼婆娑。一直对这件事内疚的爸爸,一连几个月无心工作,在家陪伴着她。
终于,春天到来,一个冬天没有出门的昕瞳戴着墨镜,和朋友吃了一餐很久之前就想吃的意大利面。望着陌生又熟悉的车流、街道,看着路边的树木争相吐绿,昕瞳深呼吸了一口气,“生命还是很美好的。”
“修补”人生
“不少人戴上新眼睛的那刻
会流下眼泪”
“相比车祸发生时的凶险,手术时被‘封在冰窖里’的绝望,现在的平静难得又珍贵。最终治愈自己的是时间的力量。”昕瞳说。
昕瞳是个舞者,从8岁就开始练习的舞蹈,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滋养着她。雪中的草坪、公园的湖边、小区篮球场、地铁站台,昕瞳常常带着无线耳机,和着《乌兰巴托的夜》的悠扬,旁若无人地跳着。
眼睛的缺失,也没有影响昕瞳后来在学校里继续站在C位,这让她渐渐释怀。昕瞳在义眼片上画了个“百变小樱”的卡通形象,戴着它直播出镜。昕瞳还给自己做了十多副义眼片,每天看心情戴不同的义眼片出门,并向人介绍:“这是我的‘美瞳’,只不过比你的大一些。”
一副逼真又舒适的义眼片,足以重启人生。1992年出生的摄影师扎西,两岁时因看护不当眼睛意外受伤,家人一直心怀内疚,他也长期处在遗憾中。五一前,扎西专程坐火车来找昕瞳,并将自己开心的样子发给家人,“让家人释怀,也让自己放下。”一位40多岁的中年人,和妻子辛苦做了二十多年的小生意,日子富足起来后,他找到昕瞳,为的是补拍一张“完美”的婚纱照。
“不少人戴上新眼睛的那刻,会流下眼泪。为新生,也为曾遭受的苦难。”昕瞳也会陪着他们高兴、难过。
武汉一位20多岁的小伙子,眼睛受伤后辗转做过多次手术。他从昕瞳这里离开,走上北京大街的天桥,看到夕阳透过高楼的缝隙,形成一圈暖暖的光晕。小伙子看了这道斜阳许久,并给昕瞳留言,“苦难只是开始,以后的路很长。我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言,我怕我配不上自己所受的苦难。”
见证着不同境遇下人生的底色,感动于生命彰显的弹性,昕瞳越来越坚信:就算只有一只眼睛,也尽管去拥抱新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