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经常说，人品即画品

　　他总在想，中国画画什么，怎么画

　　童中焘：刚柔并济

　　本报记者 刘玉涵

　　我们常说画如其人，可能“话”也如其人。

　　童中焘是浙江鄞县人，说话有很浓郁的宁波口音。宁波话，石骨铁硬。

　　童中焘是出了名的刚正，最忌凌空蹈虚，一心只想如何把画画得更好。他常说“人品即画品”，他的画也刚正。书法家章祖安用八个字评价：骨气清刚，风神秀发。

　　也因此，84岁的他向来低调，谢绝应酬，鲜少举办展览或参与展览等活动，而他的理论思想和探索实践，仍然活跃在国画界。

　　今年3月的“宋韵今辉”艺术特展中，“典垂百代——两宋书画传习展”展示了历届国美人对于两宋书画的临习。童中焘的两幅临摹作品《临范宽<溪山行旅图>》和《临巨然<层岩丛树图>》展示在展厅正中，作为中国山水画传统绵延赓续的重要一环。4月，“五岳归来——杭州·中国画双年展”接续开展，受邀参展的艺术家都是当今画坛的中流砥柱，其中何加林、张捷等就是童中焘的学生。

　　近两年，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相继出版了童中焘的理论著作《映道——中国画笔墨的实践与思考》《笔墨之道》《中国画与中国文化》，他通过理论的研究和不断的思考所得，与国画界的同道们对话。

　　1957年入学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后改名浙江美术学院，今中国美术学院）后，童中焘师从潘天寿、陆维钊、顾坤伯等。除了授课老师之外，他还喜欢黄宾虹、李可染、傅抱石、钱松喦、贺天健等山水画家，他们也是他的老师——未曾谋面，在画作中见面。

　　他说，画画，主要是画自己的性情。

　　陆俨少评价童中焘：“童中焘的山水画，笔笔见笔，墨泽光华，浑然无痕，此难画之意，是吾后学中最有希望之人也。”

　　笔笔见笔，骨气体现在用笔上。

　　取法乎上而与时俱进，童中焘注重思考，在坚守传统的同时不断追求中国画在当代发展的新意。他多年潜心于中国画的传承与创新，并从理论与实践的高度回答了中国画画什么、如何画的问题，于2010年出版了学术著作《中国画画什么？》。

　　“入于传统，不被传统所束缚。”这是美术史论家王伯敏对他的评价。

　　评论家寒碧曾与童中焘去建德江畔，在胥口古渡畅聊。在交谈中，寒碧反复问他的笔墨自得，但他不理会，转而大谈黄子久，又谈黄宾虹。寒碧又问他，对自己的哪些作品最满意？他却回答，潘天寿某画某字特别好。每次谈话绝无例外，保证做到答非所问。

　　“他是警惕抬高自己。”寒碧说。

　　寒碧从这位“老派知识人”身上看到一种纯粹，在他看来这是中国画家的士学传统，由潘天寿等老先生传承下来，传到童中焘，依然未曾改变。

　　“你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儿江湖气，就是真挚、孤介、自尊，甚至显得‘不近人情’，这里所谓‘不近人情’，易言就是‘与俗相远’，物议云云‘很倔很傲’，反而证明污世自洁。”

　　童中焘也有“柔”的一面。

　　我去拜访童老师时，浓重的宁波口音让我这个新杭州人听得直发懵，只得奋力辨别音节跟上思路。他很快察觉了我的困窘，找来笔纸，把谈到的重点手书给我这个比他小了整整一甲子的后生。

　　采访得以在口述与笔谈中进行，我也仿佛窥见了一代代老先生们笔墨传习的场景。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系的山水画教学体系的建构，就是在这一代代教育家的文脉传承中得以完善和发展。

　　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与书法艺术学院院长张捷说，从潘天寿先生倡导分科教学开始，经过顾坤伯、陆俨少和童先生等一代代名师的共同推进，将临摹、写生、创作三门核心课程进行有效的联系，使研习者在范式与接纳、天地与本我、精神与品格的磨练中得以举一反三地学习和体认，从而构成中国山水画笔墨境界、人文境界、生命境界循序渐进的重要途径。

　　在童中焘担任中国画系主任期间，他对传统学科和课程体系建设进行了全面规划和修正。尤其是山水画教学，他要求学生对古代经典山水画名作进行理解、品读和临习，在这一过程中学会对应自然、体察万物，从而更好地传承与发展这一传统文化。“以元人之笔墨，运宋人之丘壑。”继承传统，返归纯正的源头活水，才可以更好地拓开新篇。

　　如今，童中焘不宜久坐，平时会在小区周围散步，或去附近画院画画，路上遇到年轻的学生请教，就停下来，为他们讲讲笔墨。

　　他说，从事中国画的人一定要有理想，至于能不能达到，是另外的问题。如果没有达到，可能是我们的能力不够，或者功夫未到。但是，做人一定要有理想，要向善。没有追求，生活就没有意思。追求的东西不一定能达到，但是生活的意义就在于追求，这是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