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何泠瑶

　　收起打光灯，卸下妆容，关掉手机，傍晚，是玉儿一天中最自由的时刻。

　　本科毕业后，玉儿全职做了娱乐主播。迈出校园，回到家中，她习惯一个人守着一块屏幕，在虚拟世界里找寻共鸣，四处淘金。

　　像玉儿一样的逐梦人，直播间里还有很多。当就业越来越“卷”，年轻人开始瞄准直播业。上周微博发布调查，近万名受访应届毕业生中，61.6%表示就业时会考虑网红直播等新兴职业。还有人称，直播业带动就业机会超1亿个。

　　“刚刚毕业，我就做了网红，月入过万，足不出户，轻松自由。” 最近，社交平台上，充斥着这样的故事。现实真的如此吗？

　　刚毕业就日挣千金

　　一场单人与流量的战斗

　　玉儿是00后，河北人，大学读了新媒体。她不爱坐格子间，对职场也不感兴趣，她向往自由，但并不“躺平”。

　　搞直播要连播四小时，而且一刻不停。怎么打光、选声卡、用什么特效，甚至怎么扎头发，她乐此不疲地鼓捣技术，在网上分享心得。她是小主播心中的大姐姐，排忧解难，鼓励打气，她总说，多坚持，多尝试，就有希望。

　　刚起步时，直播间没人。她很苦恼，开始做短视频、拍Vlog，“00后入行女主播”“直播赚钱小玄学”，她精心设计口播、穿搭，琢磨留言，提供情绪价值，渐渐掌握了流量法则。

　　玉儿发现，一场直播里，80%的人是被短视频吸引来的。最惊喜的一次，她播了一下午，挣了两千多元。半个多月挣了上万块，很快吸粉几十万，财源随着流量一起到来，越来越多商务合作找上门。

　　记者问她，成功的秘诀在哪？她轻描淡写地说，都是运气吧。

　　运气是什么？是漂亮的脸蛋、甜蜜的嘴，还是一身才艺，她也弄不清楚。但仗着年轻，她想去试，哪怕撞南墙，浑身是伤，大不了重头来过。

　　纵观那些月入过万的主播，除了运气，大多人忽略他们的努力。

　　播完本季最后一场，关掉摄像头，婉婉哭了。她自己都不懂，怎么就对素昧平生的人动了真情？但是，当她看到有人坚守在直播间，四小时从头待到尾，有人追问她，以后哪里能看到你，感动就涌上心头。

　　新闻传播专业的婉婉，毕业后就踏入直播大潮，做过舆情分析、公众号运营、餐饮主播，个中辛酸尝了一遍。如今在一家MCN公司做带货主播，忙起来，一天连播7小时。

　　婉婉的老粉常夸她，口才好，面相善，喜欢她的风格，愿意在她这花钱。这样的肯定，她很珍惜，“他们让我觉得，主播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

　　直播久了，她收获很多，人也变得自信。除了苦练表达力，她还了解到很多不了解的事，比如产品、营销、心理学。

　　去年，她参加市里的直播大赛得奖，拿到了直播销售员的高级证，还被推荐加入市人才协会。

　　婉婉说，职业没有贵贱之分，靠能力做主播，也可以做得光彩。

　　职业底部的真相

　　一场直播只挣几毛钱

　　眼下，直播业如火如荼，冲着风光和名利，许多毕业生一头扎进大海，有人站到风口浪尖，日挣千金，但更多的新手小白，在海底沉浮。

　　“多的时候赚个百十块，少的时候，就赚几毛钱。”刚做了新号，芝阳忍不住吐槽，做一场直播，成本都要五十块，天天在赔钱，直播间还不进人。

　　长相普通的芝阳今年刚毕业，没有才艺，她只能硬熬。最长一次，她一天连播十个半小时，场均观众一千多，但她是新人，没有熟面孔，人来了就走，最后收入两百元。

　　做新主播，要养号、立人设，这个过程特别内耗，心态容易崩。主播不适合所有人，芝阳彻底领悟了，像她这样，资质一般，既找不到铁杆大哥守护，也做不好内容主播，纯靠运气挣钱。

　　一工作就轻松挣大钱，终究只是梦想。

　　“现实真的很残酷。”江苏妹子曹雨感慨。她根本没想过，做主播要“耐骂”。有人当面数落她，你真不礼貌，眼里只有钱；有人爱吹嘘自己，或者言语轻佻。面对这些，她只能装聋作哑。

　　新人上路，业务生疏，曹雨还入了“工会”，也就是管理主播的团队。“他们说得好听，会给你推流量，教你运营、话术，带你一起上播，但没教完就跑了，你还得被扣提点，一个月收入就三四千块。”

　　《中国网络表演（直播与短视频）行业发展报告（2022-2023）》（简称《报告》）显示，以直播为主要收入来源的主播中，95.2%的人月收入为5000元以下，仅0.4%主播月收入10万元以上。

　　降薪、减员、流量见顶

　　踩下刹车的直播业

　　如今，为何这么多高校毕业生，甚至高学历人才，也愿意去做网红？

　　“部分年轻人觉得主播来钱快，这实际上是个误解。现在很多直播机构中，尤其中小主播，降薪降得很厉害。”浙江传媒学院教授朱永祥告诉记者。

　　资深直播业人士、西谷数字零售研究院院长雄歌告诉记者，据他观察，目前杭州等地的主播，平均月薪已从两万元降到8000元左右。商家的直播，开始用AI数字人等方式来降低成本，对主播的需求在减弱。

　　“直播已逐渐去网红化，走向供应链为核心的生态。目前，很多明星已经停播，头部达人流量也在下滑，这是行业从爆发走向稳定的必然过程。”雄歌说。

　　“网红年赚几千万的还是有的，但是越来越难，凤毛麟角。主播薪资的最高峰已经过去，大部分直播从业者的工资与其他行业差异不大。”中国数字直播产业联盟发起人、杰夫直播生态圈创始人姜洪峰说。

　　从招聘平台看，仍有不少直播公司在招募毕业生，有的甚至招“零经验”“无学历背景要求”的人。雄歌认为，毕业生成本低，但大多数人做不了主播，绝大部分是做基础的运营岗位，或者是客服、场控等。

　　朱永祥认为，过去主播鱼龙混杂，现在直播业越来越趋于专业化、职业化。他提醒，毕业生在择业上，要问问自己心底的热爱。“如果为了钱，高校学生一窝蜂去做网红，是对高校资源的浪费，也是对自身才华的浪费。”

　　“直播行业看起来门槛低，实际上对人的要求非常高。想当主播，必须身体素质和心态都非常好，超长的工作时间，高强度的内容输出，需要很强的抗压能力。”姜洪峰说。 （受访主播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