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国画到装置,管怀宾的“天际线”正在苏州展出
“猛男”老管
本报记者 章咪佳 通讯员 黄子秋
《融镜》局部 |
《天际识归舟》 |
展览现场 |
从国画到装置,管怀宾的“天际线”正在苏州展出
“ ”老管
本报记者 章咪佳 通讯员 黄子秋
穿过管怀宾的装置作品《烁园》的洞门,中国美院院长高世名走进一条曲径,在一面镶嵌着太湖石的凹凸镜前,他遇到美院副院长曹晓阳,兴奋地说:“老管是个猛男啊。”
《天际线——管怀宾作品展》8月13日在苏州金鸡湖美术馆开幕,“老管”“老管”,来来往往此消彼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朋友们都这么喊,无论年纪比1961年出生的管怀宾大还是小,他都是“老管”。
猛男,头一次听说。词有点猛——管怀宾给人的印象总是谦逊,内敛——但又觉得合理。
“老管是艺术界的劳模,中国最专注的装置艺术家。”高世名自从2003年认识管怀宾到现在,“无论工作多么繁忙,老管以他一贯的诚意与勤奋,坚持每年完成一个个展(疫情期间除外),这是他为自己设定的作业。”
8月2日下午2点,杭州富阳圣泓园管怀宾工作室。
工作室的门一打开,人的视线就完全不能聚焦了:五六米长的主、副工作台上,放满了笔记本,各种零部件,喇叭,五角星,管子,太湖石……以及它们组成的装置,有一种运行中的大脑被剖析的现场感。
《天际线》展览中首次展出的《光音·天城》系列的一百多件小型装置,都在这里诞生。一楼西面有一间工具室,一探进去,仿佛就看到一个每天在这里劳作的身影:
管怀宾属牛,2021年,他从中国美院跨媒体艺术学院院长职务退休。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他在金工车间中,完成了这批作品的打磨,切割,做色,钣金等复杂而细致的工作。
“老管惟精惟一,生产力极为旺盛,他的装置不是现成品的堆砌,作品的每个部件都经过精心的制作与打磨。他不像一般当代艺术家那样只是做个方案,其他交给加工厂或制作团队。他总是亲力亲为,始终保持着一种上手状态,因而也始终保持着一种雅逊的品质。”高世名说,这次展览最打动他的就是这百余件小品,“这些都不是小稿,而是自成气象的完整作品,如同书斋文化中的案头清供。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位装置艺术家无限丰富的‘日课’”。
有的人很小就被称“老”了。
1980年,经历了三年高考的管怀宾,从江苏南通老家考入苏州工艺美术学校。19岁开始,他就已经成了师生当中的“老管”。
苏州工艺美校当年的校舍就在拙政园的南苑(今苏州园林博物馆),西邻忠王府。文化课在一间一面白墙、三边花窗的四面厅;画室在旧式的阁楼上,隔窗相望,可以看到远香堂。他们的宿舍又在狮子林的侧院,老管每日就这么往返于两个园林之间。在人生的塑造阶段,3000多岁的中国园林,深深地刻入了管怀宾的基因中。
《天际线》展览的大型装置部分,回溯了管怀宾近几年的艺术创作:十几件装置作品散落在展厅各处,那些来自于中国传统园林的启示,被装置艺术家提炼出了一种“园语”,成为他在空间中写诗的方法。
比如开篇作品《烁园》:管怀宾根据场地空间,营造了一个既有园林意味又有都市意味的构造,它像飞行器一样,从洞门的中心伸出两翼般的通幽曲径。
观众可以走进作品,就在穿过洞门时,你开始面临迷宫的岔路——两边各有一个选择——
一面在播放影像《无人界》。管怀宾在各地旅行时,经常关注每个城市的屋顶世界。“我觉得那是一个城市的天际线,也是城市的背景。因为那里面有人的创造, 但却没有人的痕迹。”他在世界上几十个城市上空拍摄了几万张照片,各处地域文化性和政治性,都在屋顶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另一边的选择是影像《顶光》。在拍摄《无人界》系列的同时,管怀宾也开始关注中国人餐桌上方的那盏灯,从高档饭店到速食连锁店,从华贵的省市大会堂宴会厅到农家乐,全是一些华丽的“水晶灯”,有水晶挂链的真货色,也有贴金饰银的舶来品。在某种意义上,它们成了某种尊贵的象征性器物,散发着时代的特殊气息。
这些灯作为一个客体,见证了中国人的微观世界。每一盏灯就如同一个舞台,光影下发生着无数的故事。
在一个幽暗的小房间里,另有一件带有园林意味的飞行器《天际识归舟》:管怀宾在墙上放置了两艘铁舟。舟中有石,地上亦有石,长长的铜矛穿梭其间,一端刺进墙壁,一端指向湖石。
“天际识归舟”来自谢眺的诗歌,管怀宾认为唐诗宋词带给人们无尽的画面感,“我有时候会将这种画面感带进我的装置里面,以装置的物来回应它的画面感。”
艺术家许江以前说,管怀宾的作品都有点“凶”,“剑光闪闪,尖锋熠熠,某种铺张的危机,充满岐径的疑惑,构成尖锐的视觉质感。”从这个角度,管怀宾玩的重金属是坚硬、沉重的。“但是剥去这些作品的重金属外衣,滤去其中隐而时发的锐象,管怀宾作品的内核是对人类根本处境的诗性关怀。”
《天际线》的策展人崔灿灿也是一个劳模。这位36岁的独立策展人,可能是最近5年里做展览最多的策展人,每年策划20+个展览。
崔灿灿2008年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江苏的《画刊》杂志做编辑,职业生涯的第一件事情是校对稿件,“我校对的第一篇稿件,是管怀宾老师当年写日本越后妻有大地艺术祭的文章。”
今年,这对故交首次合作管怀宾的个人展览,崔灿灿说他特别希望能做这个展。“在一个普遍流行绘画展览、商业展览的时代,大型装置展览在中国当代艺术近十年几乎在各大美术馆消失,你突然在这个展厅里面看到一种理想,看到一种晦涩,是一种特殊的美感。”
展览开幕那天,管怀宾在东京艺术大学的博士生导师坂口宽敏先生也来了。
1990年代末,管怀宾从日本崎玉大学研究生毕业后,作为博士候选人,在坂口先生这里学习了一年,先生非常喜欢这位“康桑”(管怀宾的日语发音)。照理第二年,管怀宾通过了外语考试后,就可以正式做坂口的博士。但是当年管怀宾记岔了时间,错过了考试。
这件事情多年成为老师们的笑料,管怀宾是不惧“走岔路”的人,他人生多次自主“归零”——1985年,从苏州工艺美校毕业两年后,管怀宾放弃工作考入浙江美术学院国画系。1993年,管怀宾再次辞职,在一句日语也说不完整的情况下到日本留学。
那年在重金属雕塑专业的木户先生门下,管怀宾开始成规模地制作大型重金属装置。
同时坂口先生等了康桑两年。
那天大家初见身形高瘦挺拔,神情温柔又坚定的坂口先生,都被他迷住了。管怀宾说,坂口先生也属牛,大他一轮,今年74岁。
“你老师好像保养得比你好呢。”管怀宾的学生朱玺评价师爷爷,又调侃一记老师,管怀宾哈哈笑:“就像以后我保养得要比你好一样?”全场都被逗笑了。还得是老管。“老”,是一个分岔的时间概念,它意味着更多种并行的可能性。
8月17日下午我又去了一趟圣泓园的工作室,原来放作品的地方,鲜花进场了。管怀宾从苏州带回开幕式上朋友们送的一部分花束,营造出了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空间情境。
我最终也没有向高世名求证他对“猛男”的定义,因为各种侧面的老管——创作时的杀伐果断;作品重金属的外衣下,对人内心的关怀;以东方化语言改写西方起源的现代装置;人生从来不怕“归零”的老管,都是为“猛”。
展讯
展览时间:
2023年8月13日~11月12日
展览地点:
苏州工业园区公共文化中心·金鸡湖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