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出差分几步

　　陆游诗卷

　　的

　　杭州之旅

　　本报记者 刘玉涵

　　通讯员 吴佳钰

　　说起近期杭州城里的大热明星，除了亚运会，应该就要算陆游了。

　　这个国庆假期，不少观众起大早、排长队，来到浙江美术馆“意造大观——宋代书法及影响特展”，就是为了看看C位——陆游《自作诗卷》。这是他80岁闲居老家山阴（今绍兴）时书写的“得意书”。

　　距离大展闭幕还有5天，它就要回老家“休息”了。一个月之前，它正躺在辽宁省博物馆的库房中闭“卷”养神。

　　这样重量级的国宝出一次差要经历什么？开展前，我跟随浙江美术馆的借展团队来到了沈阳，探秘这个800多岁“顶流”的南下之旅。

　　体检

　　一行人穿过层层保险门，终于来到辽宁省博物馆的库房重地，展品借出方辽宁省博物馆和展品借入方浙江美术馆要在这里进行展品的点交仪式，这是此次出行最重要的准备工作，可以理解为展品的临行“体检”。

　　因为要近距离检查藏品的状态，每个参与点交的人员都要戴好口罩，可能触摸藏品的人员必须戴上手套。

　　这件《自作诗卷》近十年间都没出过辽宁省，很有缘分，它上一次出省也是来到杭州，“出席”2014年的“守望千年——唐宋元书画精品特展”。说起来，陆游的作品来杭州也是一种“还乡”。他是浙江绍兴人，在孩儿巷住，还留下了名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文物保管部门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把藏品放到长桌上，点交人员在桌子两旁围成一圈，辽博、浙美及运输公司三方人员都需要对藏品情况进行记录。

　　随着两名工作人员徐徐展开诗卷，800多年前的墨迹逐渐展露真容。点交现场没有玻璃柜的间隔，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笔墨的走势，来自宋代的气息从点画之间扑面而来。

　　与真迹面对面，敬畏之心油然而生，同时又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看得再清楚些。“保存得真好！”点交人员不由得赞叹。纸张平整，字迹清晰，陆游的《自作诗卷》是宋代存世书画作品中保存相当完好的一件。

　　但是时间依然留下了痕迹。“记一下，这里有一处旧补。”浙江美术馆本次展览藏品组织负责人杨银俊，弯着腰，仔细查看每一寸细节，用手机拍照记录诗卷的情况：哪里有折痕，哪里有墨污，哪里有旧补，哪里有开粘，都要一一指出。浙美和辽博各有一名工作人员在打印稿上对照着真迹，圈出这些“病症”，逐一记录。

　　从卷首到卷后的题跋，7米长的诗卷，用了20多分钟才完成“体检”。此次辽博共借出六件藏品，“体检”全部完成已是中午。等它们出差结束，这样的流程还要再进行一遍，检查有没有添了新的病症。

　　确认无误后，国宝们准备重整行装登车上路。国宝出行如何穿搭呢？如果陆游的《自作诗卷》要发布OOTD（每日穿搭），翠绿色包巾一定是首推。丝绸包巾能够起到一层保护，才能再“穿”上尺寸合身的木匣子。

　　如果文物本身没有配备包巾，专业运输团队会为它裹上一层又一层无酸纸。这种纸张顾名思义，不含活性酸，接近中性，温和柔软，同时纸质坚实、强度高，能对文物起到保护作用。

　　国宝乘坐的“保姆车”同样有讲究。先“量体裁衣”，根据木匣子的尺寸裁切泡沫板，两旁若是有误差要再塞入几叠无酸纸，保证木匣不会晃动。随后，把泡沫板和文物一层一层地放入具有减震功能的保险箱中。

　　落锁之后再贴上封条密封，运输车开着空调，保证它们一路南下恒温恒湿。

　　入住

　　从北方到南方，湿度增加，水土不服怎么办？先让它们在密封的保险箱里暂住一晚，适应环境，调节“呼吸”。

　　第二天，解开保鲜膜、揭开封条，工作人员为国宝们办理“入住手续”。

　　文物可不是轻易就能“下榻”的，进入展柜前的准备工作不比出发前少。

　　走进展厅，第一感觉就是：冷！如果不穿着长袖长裤，待3分钟就要到走廊上暖和一会儿。展柜里的温度计显示，湿度45.7%，温度21.0℃。

　　开展前两天，辽博的工作人员一早就来到浙美的展厅。在展柜打开之前，他们要确认密闭状态下展柜的温度与湿度，才可以正式布展。

　　首先进入展厅的并不是文物，而是负责运输、布展的专业人员，他们要对展台进行再处理，好比检查灯光、空调等设备之后，要看看床铺是不是舒服。

　　先用手抚摸一遍表面，“掸掸灰”，确保上面没有颗粒物等尖锐的物质。再拿一把小刷子，从头至尾、角角落落清扫一遍。最后再铺一层裁剪好尺寸的无酸纸。

　　这套准备工作做完，国宝才登场，慢慢舒展，躺到自己的“床榻”上。

　　《自作诗卷》的展柜比较特殊，是多个展柜拼接而成的长型展柜，专门展示长卷。在长卷首尾，工作人员压上亚克力展台积木作为固定，每个亚克力积木和诗卷中间，还要再垫一层无酸纸。为了让积木温柔对待展品，工作人员又把积木棱角打磨了一遍。

　　为了此次展览，浙美特意定做了最新的前开门大立柜，全新定制了展台展具。除了一般的展台积木，还配备了带磁铁的积木，在展台下也特意加上了磁铁，可以更牢靠地固定住展品。

　　最后一步，贴封条。展柜上锁后，此后的一个月展期之内，便不可以再打开了。

　　近100件来自全国十余家博物馆等机构所藏的宋元明清历代书法名家作品，经历如此工序，才有缘相聚西子湖畔。

　　齐聚

　　浙江美术馆馆长应金飞在开展前3个月才接到这项任务：在9月杭州第19届亚运会举办期间，策划一场以“宋韵”为主题的展览。

　　借展“特种兵”行程由此展开，团队光是故宫博物院就去了四次，中间遇到不小困难。

　　“首先就是休眠期问题。”一般来讲，国家一级文物的展期不能超过一个月，而且展出一次要休眠3年。许多希望展出的珍稀精品文物尚在休眠期。比如，2020年，故宫刚刚展出过“千古风流人物——故宫博物院藏苏轼主题书画特展”，其中有件一级文物到今年11月才出休眠期，刚好错过此次展期。

　　另外，还有不少博物馆中非休眠期的藏品刚好被借出去了——这也是常见难题，有些展览甚至会提前两年预约藏品借展。

　　因为亚运会的举办，浙江省内各大展馆都在筹备各自的大展。在这样的情况下，“意造大观”展览完成了宋四家的齐聚，卡司已属难得：8件一级文物、30件二级文物、7件三级文物共同展出；南宋书法四家中来了三位，陆游的《自作诗卷》是最重要的代表作；明清个性各异的书法名家更是云集……

　　在各地文博工作者等多方合力之下，宋元明清历代书法名家跨千里、越千年相聚一堂，以书会友。

　　所以，最后5天，不要错过这千年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