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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世十年
《繁花》的繁华

童年的阿宝和蓓蒂 金宇澄绘
《繁花》批注版

  本报记者 方涛

  新的一年,刷《繁花》了吗?

  也许,还要多问一句,你刷的是书,还是剧?如果是书,是原著本还是批注本?如果是剧,是普通话版还是沪语版?

  2023~2024的跨年,文娱领域第一热词当属“繁花”。

  改编自金宇澄获茅盾文学奖同名小说、王家卫导演的首部剧集《繁花》已成现象级电视剧,由长江文艺社出版的《繁花》批注本,近期也跃升为京东新书热销第一名。

  对于熟悉春风悦读榜的读者而言,这并不令人意外。

  2013年,长篇小说《繁花》横空出世,便斩获第二届春风悦读榜的最高奖项——“白金图书奖”。作为春风悦读榜的老朋友,金宇澄不止一次担任颁奖嘉宾。2023年的第十一届春风悦读榜颁奖盛典,老金又是首个发来祝福的嘉宾。

  十年中,《繁花》的繁华从书里走向了书外,成为跨界的热门IP。

  正如华东师范大学教授、作家毛尖所说:“金宇澄重新发明了上海”。不管你偏爱“繁花”哪个模样,原著小说是本生,创造了上海自己的一种声音,也是这部小说在文学领域经久不衰的价值所在。

  《繁花》是个玻璃罩

  毛尖是《繁花》最早的一批读者,开始是网上零星传的一些片段,主体是在《收获》看的。

  2011年,金宇澄在上海本地论坛“弄堂网”注册一个名为“独上阁楼”的ID,开起帖子,用上海话讲上海滩的故事,写写停停,受到不少网友的追捧。随后,小说在《收获》杂志长篇专号上连载,多次卖到脱销。

  《繁花》讲述了军人家庭出身的沪生、资本家家庭出身的阿宝和工人家庭出身的小毛三个童年好友的上海往事,表面是饮食男女,内里是山河岁月,时代变迁。小说有两条主要的时间线,一条谈20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的故事,一条谈20世纪90年代的故事,两线交叉进行,绘就一幅上海市民的生活长卷。

  所以,当《繁花》书粉看完三集后,才认清现实,原著中的另两个男主沪生、小毛都被编剧砍掉了。

  以毛尖读来,小说《繁花》浑身是宝。

  人物、故事、时代互相镶嵌彼此解释。我说喜欢小毛,那没有阿宝,没有沪生,小毛也孤单;没有蓓蒂、雪芝、李李,没有汪小姐,阿宝也不是宝。原著的动人之处就是方方面面的似锦绵密,就连那些不登大雅之堂、那些难堪甚至脏乱差的细节,都有繁花的质地。

  这种对城市脉络的细腻把握,离不开金宇澄多年的生活观察。

  出生于上海虹口的金宇澄,在这座巨大的城市有无数次搬家经验。早年在卢湾区生活多年,后来搬到工人阶层的普陀区,仅在普陀区,他就换过四五个居所。16岁到东北插队,7年后回城,后来,又搬回巨鹿路附近。

  “很多人说,上海历史很浅,一百多年,过去只是个小渔村,我非常不同意。上海几辈人,绝对不会是这个小渔村里渔民的子孙吧。不说外来的影响,这个城市,直接联系到苏杭、宁波等地区的文化内涵,根脉包括了长江三角洲。上海的历史构成,像一块压缩饼干,一个巨大的压缩文件包,看起来很浅,其实内容密密层层。”

  在金宇澄看来,文学是一种保存。把自己知道的人物、故事、细节,通过文字保存下来。用他的话说,《繁花》如同一个玻璃罩,把上海数十年的变化“罩起来”,固定下来,不做评论,不提主张,一切交由读者来理解。

  加了批注的3D版

  初读《繁花》,很难不被强烈而独特的语言冲击。

  金宇澄在写作中继承并发展了传统话本小说的写法,让话本、沪语、白描共同构成了《繁花》的话语体系,在叙述上运用普通话,在人物对话时却用吴语方言。

  “在语言上,我不愿意它是一个真正的方言小说。”金宇澄想让非上海话的读者能看懂,做了很多调整,“我用上海话读一句,用普通话读一句。”

  读《繁花》,包邮区人民也许会像毛尖那样,赞一句“茅台品质,滴滴精酿又大美至简”;非包邮区的人,虽然沉醉于沪语独特的腔调,但不免又感觉得稍稍有点累,因为沪语仍有一定阅读门槛,而且金宇澄善用语言上的留白,就如里面一千多个的“不响”,他将小说人物性格勾画和故事推进全都藏进细节里,这也给解读增加了挑战性。

  不过,2023年6月,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繁花(批注本)》正式出版。作家沈宏非丝丝入扣的批注,为沪语圈子之外的人打开了另一扇品读《繁花》的大门。

  沈宏非在庞杂的人物对话中,夹杂若干批注,解读时代背景、转译方言、点评情节,使情节之外又有弹幕跃然纸上,让《繁花》更加血肉饱满。

  比如,阿宝去看祖父,看到“祖父摇扇子”,沈批注:“法租界扫地出门,做了‘下只角寓公’的日常”,沪上市井风情和人物命运就像被剥去了一层膜,更清清爽爽了。

  又如,写几位老板太太闲话,北方来的古太说,“我们康太贤惠,可真不像上海女人”,沈又批:“‘真不像上海人,是非上海人对上海人的最高褒奖,男女通杀”。一句轻点上海人与非上海人之间微妙的复杂心理。

  就连像毛尖这样“有点阅历的南方读者”,也对沈宏非“展现了专业知识和个人权威,而且一手一脚提溜进汁水丰富的历史人文”的批注,感慨“大开眼界”,认为“金宇澄笔下那些很容易被普通读者走马过去的衣,食,住,行,被沈宏非加强出来后,就有了复调的意思。”

  她举一例:拾柒章,黄梅天,闷热异常,银凤跟着小毛上楼,说我来剥毛豆,沈爷马上以剥过毛豆的过来人口气,点评一句,“弄堂日常,‘一起剥毛豆’是‘一起愉快聊天’的同义词”。当然,什么是愉快聊天,沈爷在前面已经点评了半本。

  有趣的是,金宇澄自称是一个地位很低的“说书人”,沈宏非则说自己是“一名插话人,一介起哄者,接下茬的,填词末技之科诨”。

  在毛尖看来,“这才是最好的作者和评家的关系啊,既是CP又是冤家”。沈批的激情四射,不只是“手到擒来如数家珍”,更屡屡开出脑洞,“搞得姜先生(编辑)一会让朱色批注在墨色正文间横躺,一会又竖插一个对话框,夹批与侧批齐飞,段批共尾批一色,也算印刷史上无前例的文本。

  多维度解读

  一本好书的标准或许有许多种,耐读,定是其中之一。一个人可以每读一次,就像看了一本新书,也可以去读它不同的版本,批注本、舞台剧、漫画、电视剧……

  《繁花》开头,金宇澄第十个字,就提到了《阿飞正传》。或许,《繁花》动笔之初,金宇澄与王家卫的“梦幻联动”就已暗藏伏笔。

  不止王家卫,出版至今,《繁花》毫无疑问已经成为热门IP,跨界之路越走越宽,各种改编层出不穷。

  2018年1月,《繁花》舞台剧首映。青年导演马俊丰就是小说的粉丝,他希望通过有时代特征的沪语建构台词,形成独特的“繁花”语体——以日常生活的世俗为底,又有所超越而具有现代性与世界性。

  《繁花》还进军了年轻人热爱的漫画领域,做这件事的,正是一名杭州小伙王浩。

  1970年上海工人家庭内景如何?具体器物如何?1960年代电车什么样子?对王浩而言,《繁花》是他遇到的最难的作品,难在考证。创作过程中,金宇澄和王浩经常来回讨论。

  熟悉金宇澄的读者都知道,这几年,这位作家的“主业”变成了画家。

  2018年,钱江晚报主办了《凋谢的记忆——金宇澄插图展》,在杭州开了两场展览,一百多幅原作是老金当年作品最全的一次呈现,他为杭州展还特意画了一幅“绝版”《西湖》。就在当下,“繁花——金宇澄绘画展“正在上海东一美术馆火热展出,集中展现了他10年来创作的12个系列的200余幅原作,为剧版《繁花》创作的画稿也在画展中首次曝光。

  “《繁花》就像一个超市,进入其中的人,所挑选的东西都不同。对于年轻人的《繁花》,我乐观其成。”金宇澄对年轻人的呈现充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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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的繁华
2024-01-07 钱江晚报2024-01-0700007;26560525;26561649|;26561648| 2 2024年01月07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