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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5版:潮新闻·人文读本

作家钟求是

《地上的天空》里
有九种人生

  钟求是,是我们书单的老友,他的创作在2023年又冲刺了一把。新年,我们跟随他触摸《地上的天空》。

  在题为《一个人的文学词条》的后记中,钟求是坦诚地回答了一个作家必然被问过无数次的问题——

  你最喜欢自己的哪部小说?

  他说,如果非要回答,截至目前的答案是:长篇小说《等待呼吸》、中篇小说《宇宙里的昆城》、短篇小说《地上的天空》(获第八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

  钟求是偏爱的这两部中短篇小说,都收录在他最新出版的中短篇小说集《地上的天空》中。

  困顿于婚姻围城里的藏书者、执迷于追寻宇宙与时间奥秘的科学家、藏身于他人房间的生活“失败者”、“堂吉诃德”式独居于精神世界的民间画家……《江南》杂志主编、浙江作协副主席钟求是用九个故事,讲述九种人生。

  一场死亡

  与我采访过的许多作家不同,钟求是文学志向的确立不仅早得惊人,还仿佛火箭升空一样,有着“两级助推”。

  “我偶尔也会和儿子聊天,发现许多年轻人大学毕业后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而我在十多岁,读完县图书馆的小说时,就觉得自己这辈子注定是要向文学走去的。”

  小学四年级的某一天,父亲带着十岁的钟求是在平阳县图书馆办了一张借书证,借到了他人生中第一本小说。此后,钟求是成了县图书馆的常客,他一两天就能看完一本小说,大约三四年后,几乎看完了图书馆里的小说。

  1980年的秋天,十六岁的钟求是考入中央民族大学经济系,一边通读马克思的《资本论》,一边开始文学创作。大学毕业后,钟求是回到浙江,干起了对外联络工作,利用下班时间写了一部长篇小说和几个中短篇小说,其间也获得了温州市的一些奖项。

  不过,在业余时间写小说其实是个“苦差事”。钟求是举例说,后来写作《等待呼吸》时,自己每天晚上从九点写到十二点多,到深夜两点才睡,一熬就是整整两年。忙于生活和工作,渐渐与文学疏离开来。

  直到1993年,一次远在匈牙利的死亡事件改变一切。

  那年冬天,钟求是最好的一位工作搭档在匈牙利公干,从斯洛文尼亚返回布达佩斯途中,在积雪中遭遇车祸,半小时后,他死在一家叫希尔福克的医院里。几天后,钟求是赶到当地处理后事。白布打开,露出一张苍白而清瘦的脸。

  一个人怎么可以死在万里之外一个毫不相干的医院里?

  “真让人心痛呀,一个生机勃勃的好人,再也不能享受人间的温暖了。我脑子有些恍惚,不明白对某个生命而言,命运到底有着怎样的轨迹。”

  钟求是明白,自己必须更专心地投入文学,用一生去探问和破解生命。不久后,他重拾文学,写出了中篇小说《诗人匈牙利之死》。

  日常人的非常生活

  如果把钟求是的人生轨迹连接起来,会得到一条非常有意思的线:昆阳—温州—杭州—北京(小镇、城市、省会、首都)。16年的小镇生活、15年对外联络工作、4年半北京求学,如今他已在杭州生活、工作多年。

  《地上的天空》收录的九篇小说,时间跨度从上世纪70年代直抵当下;空间上则从昆城、杭州延展至美国加州、俄罗斯圣彼得堡;而最重要的第三维度则是人的内心。

  签订“下一世婚姻协议书”的邮局职员、冷冻自己五十年的科学家、在家中陪儿子坐牢的父亲、晚年执意要更改姓名的老人……在茅奖得主王旭烽看来,《地上的天空》中几乎每篇小说都透露着出人意料的“惊悚感”,让她想到茨威格笔下的“畸零人”,又有点鲁迅作品《在酒楼上》的味道。

  “我们所处的时代变化太快了,很多出乎我们意料的事情,其实就隐藏在生活中。某种意义上,生活中离奇荒诞的部分,肯定超过我所写下的。”

  钟求是表示,近年来,自己将创作视角瞄准了日常人的非常生活,这是有追求,有规划的。任何一个平凡之人,都有追求精神的权利。总有不甘者要对自己的生活进行突围,甚至想往空中飞翔一次,这是其小说中的一个重点。

  以《地上的天空》为例,朱一围本是一名邮局职员。庸常的生活之下,他渴望获得精神的突破。生前,他热衷于收集作家签名书,而当生命走向尽头,他竟然因为一份秘密签下的“下一世婚姻协议书”,获得了坦然面对死亡的精神力量。

  好小说是无界的

  平凡的人生是常态,但关照平凡人生背后的人心,则需要小说家敏锐的捕捉。

  散步、听音乐、聊天,只要遇到有趣的点,钟求是都会记录下来,《地上的天空》中“来世婚姻”的故事就来自一次朋友聚会,《宇宙里的昆城》则是在一次楼外楼的饭局中找到灵感。

  “人的内心有很多房间,一般人看到的是一个房间、两个房间。你和老朋友在深夜谈到两三点,终于抓取到了第三个房间的情感私货。但对作家来说,这显然是不够的,还应该使劲往里探走,去搜捕第四个、第五个房间内的东西。越是里面的房间,内容就越隐秘,搜捕难度就越大。”

  作家之外,钟求是还有另一层身份:《江南》杂志主编。2009年开始,他来到《江南》杂志工作,在编辑大量文学作品的过程中,敏锐地感知到,来稿中经常缺少让人眼前一亮的新意,无论是立意还是形式,都存在着严重的同质化。

  他力求破局。两年前,《江南》杂志社就提出了“小说革命”的概念,引起了学界的讨论热潮。而就在不久前,《江南》杂志社在浙江省作协指导下,联合浙江当代文学研究中心、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人民大学中国文艺评论基地共同发起了“文学新浙派”的研讨。

  钟求是认为,除了技法的创新,小说更要在故事构建和精神表达上有所创新。真正的好小说,是不讲究写作规则和评判标准的,应该是无界的。

  “小说写到一定程度,随着‘技’的纯熟,一定要有‘道’的领悟。在这个前提下,过去一些没有想到的思路和写法,我现在觉得怎样去阐释、怎样去变化都是可以的。”

  比如《宇宙中的昆城》,钟求是大胆挑战了科学和哲学的元素,小说甚至还被科幻星球奖提名,尽管他并不认为这是一部科幻小说:“这篇小说内在的一个核心词也是‘无界’。宇宙是无界的,生命的追求也是无界的。”

  不断创新,但写作三十余年,钟求是依然保持着传统的手写习惯。这样不仅避免了电脑前的举颈之累,更重要的是在行笔之中,能保持对文字和语感的细腻体会。下班后,他常常靠在床上或沙发上写作,无论写得再潦草,太太总能认得他的笔迹,再完整地替他录入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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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07 钱江晚报2024-01-0700008;钱江晚报2024-01-0700010;钱江晚报2024-01-0700007;钱江晚报2024-01-0700019 2 2024年01月07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