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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趣,不神秘,豆瓣却有9.1分
导演干超揭秘这部高分考古纪录片的背后

《何以中国》,以何圈粉

《何以中国》剧照,方向明在良渚反山墓地画出土玉器图。

  不有趣,不神秘,豆瓣却有9.1分

  导演干超揭秘这部高分考古纪录片的背后

  《何以中国》,以何圈粉

  本报记者 马黎

  “拍20多年纪录片,总算得了回9分。”干超发了条朋友圈。

  2000年,干超从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进了上海电视台纪实频道《纪录片编辑室》栏目,开始做纪录片。这是全国第一个以“纪录片”命名的电视纪录片栏目,创办于1993年,去年正好30年。栏目有个特点,往往在讲一个大变革时代下,普通人的生活和情感变化。

  2004年他拍过一个纪录片叫《房东蒋先生》,一位上海老克勒和一个别墅的故事。“这棵玉兰花能开500多朵,我数过。玉兰花开的时候,叶子都没有,全是花。”蒋先生站在即将被拆迁的老房子阳台上,让导演拍一下这棵树。

  他从蒋先生身上看到了时代留下的印记,那时候,他好像有一点感觉,人是没有办法逃避历史的,“你躲在一个房子里,你也会被历史的波澜影响到。”

  20年后,他拍了一部考古纪录片《何以中国》,再次想到了蒋先生的玉兰花。上周,这部由国家文物局和上海市委宣传部指导、上海市文物局支持、上海广播电视台打造的大型纪录片正式收官。豆瓣开分9.1,登上豆瓣华语口碑剧集榜第三名。

  没有揭秘式的考古现场,没有对白,没有专家访谈,只有旁白和无台词的表演,这样一部考古纪录片在当下多少有些另类。干超在想什么?

  不要有趣,不要揭秘

  潮新闻·钱江晚报:你之前做的都是现实题材的纪实片,这是第一次做考古纪录片,而且片子里没有文字记载的史前部分占了一半,为什么想用考古来讲中国?

  干超:我之前做的纪录片,好像就是在讲中国人和中国,在讲现实中国发展的一个动力。

  但是秦岭老师(学术制片人,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副教授)提到“何以中国”后,我一下子被她带起了兴趣,这是一个我从来没想到过的角度——我们怎么去认知历史,特别是历史和今天的关联,用考古进入到中国的文化史。

  潮新闻·钱江晚报:进入以后,碰到什么困难了?

  干超:我们不知道它到底应该是一个什么项目。

  秦老师一开始写了8集的梗概,其实我只有秦汉还能大概看懂,但它当中每一个所指,比如讲制度到底是什么,我是不知道的。而秦汉往前,我就很难follow了。坦白讲,那个时候我觉得是非常难的。

  我们每个人都读了非常多的考古报告。我是一个纯粹文科生的脑子,但是考古学,更像一个理科或者工科,再加上这两年的科技考古、DNA遗传学分析,包括秦岭老师研究的植物考古,都是跟我们隔离的一个东西。——但是我们很确定不要什么。我们不想去拍成一个纪实的片子,去拍最近又发掘了什么东西,因为纪实回答不了“何以中国”这个问题。

  我们就想做一个不水的片子,有自己的风格——考古就是扎实的,我们就想扎扎实实的,不走捷径,把这个片子一块砖一块砖这么搭出来,想看看有没有这个可能。

  潮新闻·钱江晚报:你拍的这几年,正是文博风盛行的时候,大家都在做各种考古活起来的文章。

  干超:对,大家在做另外一种尝试,就是把文物或者考古成果、工具,变得有一些流行化。比如把它做成雪糕,把它夸张造型,或者做成各种各样好看有趣的视频。

  但是我自己接触了考古人以后,发现他们都形成了自己对早期中国发展脉络的一个理解,而且这个理解有的时候是很宏大,很完整的,所以我们很受启发。我们慢慢地从要拍摄一件文物多么漂亮、多么精美里跳出来,去观察这个文物在“何以中国”的历史中,所要表达的一种文化含义,而不仅仅是它承载的一个美学上的成就。

  良渚和考古学家的“人设”

  潮新闻·钱江晚报:考古学家在这个片子里面出现的方式,完全不一样。比如良渚这一集,他们其实没有出现,而是作为“演员”,比如王宁远坐在竹筏上拿着PAD和5000年前的良渚人交错而过,方向明在反山墓葬边上画画,有大量文学的、抒情的语言。

  干超:对。一开始,我们去每一个遗址的时候,他们都很热情地接待我们,很多老师都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等着要采访。我说,我们没有采访,他们就觉得很惊讶。

  不是说专家不好,我们希望信息量密一点,观众想真正进入到这个片子里,恐怕自己还得做一些努力。你想通过考古视角去很轻松地获得关于万年的一个逻辑,可能不行。我觉得,观众需要付出自己的努力,陪着我们一起来做这次艰难的探索和旅程。

  潮新闻·钱江晚报:所以这个片子对观众来说,是有一定门槛的。说说良渚这一集拍摄吧,你之前说,良渚最难拍。

  干超:良渚这一集,考古学家是出现最多的。

  我想,周繁文老师(总撰稿)可能有几种考虑,一个是良渚的考古发现非常扎实,能给我们揭示出史前的面貌。

  另一个,周老师写王宁远和良渚人隔着5000年的时光擦肩而过;写刘斌坐在城墙边,观察那些石头,好像城墙的那一端也站着一群古人望着没有完成的城墙。这些话很打动我。很多日子以后,我经常会回想起这种烟雨里的对视。我想来想去有点放不下,最后说,还是要拍他们。

  你刚才说“扮演”,其实我认为他们不叫扮演,还是符合他们各自身份的。

  王宁远坐着竹筏经过的那条水路,也是良渚人运木头入城的一条水路。拿PAD也是他日常找水坝的工作方式。王老师被拍的经验很丰富,会把眼镜抬一下,露出惊讶的神色,再回头目送良渚人。他是一条过。

  刘斌老师拍摄那天,发着高烧。拍完以后,他跟秦岭老师“抱怨”:我还以为有采访。不采访,连一句台词都没有,就是让我看看良渚王看看城墙。

  方向明老师,他帮我们摆了反山20号墓和22号墓两个墓的大部分随葬玉器,按照出土位置来摆放。

  我知道他画画很好。摆完以后,我就想,如果他能够画一幅画,在入葬的时候,这些玉器是怎么放在王和贵族身上头上的,对观众来说比较直观。

  而我们会用一个祭祀场景,让演员穿戴这一套玉礼器,把它表现出来。对观众来说,就有一个从文物到文物复原的墓葬,然后再到实际祭祀中的一个再现。这个阶梯就会比较完整。

  我就去问方所长。我本来想请他在考古所库房里画,他觉得不过瘾,应该在黑咕隆咚的夜里,在反山墓地画。

  潮新闻·钱江晚报:有人说,这幕很像宫崎骏在反山边画画。

  干超:我们特地请电影的灯光来打光,有点神秘但比较温暖的一个光。那是夏天,很热,虫子很多。

  就像秦岭老师说的,考古人是一个信使。我们通过他们科学的发掘、摆放分析等等,通过他们的眼睛,来真正地和我们的先人对视,能够看到那个时代社会的模样。

  我们想启发观众,考古学家到底是做什么的?他们不仅是一个发掘者,也不仅是把碎陶片贴起来的人,他们所做的努力,是要让你看到这个器物背后的人和社会的样子,或者叫复原古代社会的一种努力。

  良渚这三位考古学家,恰好从各自的角度让我们看到,他们把良渚社会的图景慢慢拼出来的一个过程,让我们对考古学家的职业特点,也会有更加不同的理解。


钱江晚报 潮新闻·人文读本 a0006 《何以中国》,以何圈粉 2024-02-04 钱江晚报2024-02-0400007;钱江晚报2024-02-0400009;26626444;26626447| 2 2024年02月04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