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戌春节才过,收到了浙江社会科学界联合会要我为《人文大讲堂》写序的信,随后又收到《钱江晚报》发表的每一讲精彩部分摘要报道的复印件。看罢,我被深深地感动了:被讲堂举办者对普及人文社科知识的执著、创意所感动,被每位讲者的率真、睿智、博学所感动,被广大听者和读者的积极参与、热烈的反应所感动,甚至深以未能跻身于听众席为憾。我也高兴地了解到,大讲堂的影响已经超出讲堂,也超出杭州乃至浙江,颇有将要成为江南人文知识传播基地的态势。这的确是早春的南风吹来的好信息。虽然连日事多,但是为这样一个符合人民需求、在当前具有给许多地区起带头作用的讲演集写序,我当然是愿意的。
“人文大讲堂”的宗旨很明确:以人文精神的培育为核心,以提升国民人文社科素质为己任。举办者、讲者,本着这一宗旨全心全意地给广大人民奉献上视野广阔、内容深刻、语言生动的“大餐”,而听者读者的热烈反应、坦诚提问、积极建言,又为讲堂增色不少。
我们太需要这样的普及工作了,太需要由政府或社会团体、民间组织搭起一个平台,给我们的学者创造一个与渴望获得人文营养的人们直接交流的机会了。
为什么这样说?
确如讲者们所说的,“在市场经济下,对金钱的追求似乎成了人们唯一的目的,它淹没了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钱江晚报》2005年4月25日);“钱是人生的一部分,没有钱不行,但是,人生绝对不是钱的一部分。如果我们自己成了钱的一部分,为钱而活,就很可悲”(同上,2005年7月4日)。那么,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是什么?人究竟应该为什么而活着?这是几千年来人类一直在苦苦思考、争论不休的老问题,到现在也还是见仁见智,在“人文大讲堂”上各位专家对这个问题所给出的答案其表述也并不完全一样。但是,几乎所有中外古今曾经努力对民族、对国家、对人类做出贡献的人,却用不同的语言、不同的表达方式,说出了一个共同的道理:追求物质是在追求平凡,追求精神是在追求崇高。人就是人,人要生存和延续当然需要物质,而人类要生存和发展就还需要合作、协力;在填不饱肚子的时候,物质就显得最为重要,而一旦温饱问题解决之后,人文的需求、精神的丰富就成为更为紧迫的需要。人文社会科学就是要探究人类从哪里来,将走到哪里去,也就是探寻人如何超越物质的层面,寻觅人类之区别于其它动物的、特有的“精神”。对于个人来说,没有了精神也就没有了真正的幸福;对于民族或人类而言,没有了共同的精神也就没有了认同感、凝聚力;没有了精神,个人与民族就将颓唐、迷茫、离散——灵魂的飘荡是个人和民族最大的灾难。
人文精神对于中华民族尤其重要。原因之一是我们不是靠宗教教义和信仰维系的民族,我们靠的是代代相传的伦理道德和对崇高精神的追求。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些人人耳熟能详的老话,是中华民族儿女完善自身的终极目标。历代固然也不乏抱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信条得意一时一世的人,但是中华民族的延绵不绝,愈难愈强,还不是靠了那些堪称民族脊梁的志士仁人奋斗拼搏乃至流血牺牲吗?
环顾四周,不能不承认,历经几千年,事实证明具有普世意义的中华民族精神,已经为许多人所不了解、不熟悉、不珍惜,不知多少迷茫的灵魂在虚无中飘荡,长此以往,个人与社会将失去永不枯竭的前进的动力,社会将因此而动荡不安。
中华民族传统文化酝酿形成于农耕时代,自然也有不少已经不适于今的内容和形式。怎样既通过社会生活自身,又经由学者的研究进行“时代的过滤”,又怎样把真正至今鲜活的东西传递到社会的每个角落,形成新时代的民族精神?回答这个问题,是一项极其紧迫、伟大,但又非常繁重、艰巨的任务。
毋庸讳言,现在不少学者渐渐地离开了火热的社会实践,离开了迫切需要人文关怀的人民群众。这不但加剧了文化的迷失,而且也严重地妨碍了学术自身的发展深化。“人文大讲堂”破土而出,也是应运而生,人们从这清新的南风里所嗅到的不仅是举办者、讲者和听者对人文精神的热情,还感到了学者走进群众之中,台上台下水乳交融的热烈场面和现代传媒与讲堂现场之间密切配合、共同打造品牌的有效探索。这是不是预示着我国社科人文理论研究与社会生活的密切结合,国民素质与社科研究水平随之将有更为扎实的大幅度提高呢?我们从这里已经看到了中华民族文化、精神建设高潮的潮头。
“人文大讲堂”已经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已经在群众中扎下了根,现在举办者又把各位讲者的讲稿结集出版,影响一定会更进一步扩大。衷心希望“人文大讲堂”越办越好,听众越来越多,影响越来越大。至于“大讲堂”下一步该怎样走?我想,这不单是远在北京的我的悬想,更为杭州、浙江以至更远处的听者读者所关心。听说举办者已经有了打算,这太好了,得其益者将不止是正在建设文化大省的浙江,而是整个国家和民族。
2006年2月24日 于日读一卷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