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就喜欢看书,常想,是因着外公的缘故。
外公是机关的炊事员,小时家贫,没有上过一天学堂,却爱书成痴。外婆是个很凶的女人,喜欢拿着扫帚打孩子,从前街追到后街。外公嫌烦,就独自盖了一间小屋,一人住着。外公的小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床四周散放一些木板箱,箱子里全是外公心爱的书。
外公有八个子女,孙辈就更多,和外公亲近的却没有几个。外公只爱他的书。外公的书,全用浅棕色的牛皮纸包了,书脊用钻鞋底的大针钻了洞,绑上很结实的钓鱼线,防止散页。外公对书很宝贝,从不轻易借人。家人要看也得向他借,外公在本子上记下名字和日期,一次只能借一本,还了才能再借。
很少有人对外公和外公的书感兴趣,我却例外。那些书整整齐齐地摞成一堆又一堆,和小屋的阴暗破败成了鲜明的对比。年幼的我,喜欢钻进小屋,随意地翻那些书。外公会收拾好弄乱的书,然后把我抱上膝头,给我讲书里的故事。外公的书很杂,古今中外都有,最多的是传奇小说,《封神演义》《三言二拍》《镜花缘》……都很好看。
外公死的时候,我14岁。外公得的是胃癌,在医院里挨了一段日子,看看不行了,就抬回了家。小屋里挤满了人,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一屋子的人都在哭,哭完了就整理东西。外公没钱,外公的钱全换了一屋子的书。有人问:“这些书怎么办?”有人答:“各家抱一点回去吧。”于是,就乱哄哄地都去抱书,有些书掉到了地上,书页散开,踩上了许多的脚印。
没了外公的书,我要想看书,只能自己买。中学时买书,用的是一分两分攒积起来的零用钱。在那个父母辛辛苦苦地为三餐温饱而挣扎的年代里,买课外书是生活里的一项大奢侈。记得每天上学,父母都会给一元钱,让我自己去买早餐。那时,一元钱可以买三个馒头和一碗豆腐脑。当年的我,正值发育,胃口很大,却硬是饿着肚子省了一半钱买书。现在想起来,总觉得自己个子小,是当时没吃饱的缘故。
长大了,工作了,结婚了,手里有了余钱,可以尽情地买书了,却很少再买书或看书。
改变的,是心情。
有了想买什么书便可以立刻掏钱来买的经济能力,买书时那份欣喜若狂的心情,却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见书,想买便买。有时,买了没空看;有时,买了忘了看。一搁就是一年半载,再翻出来,书的油墨香味也成了呛鼻的霉味。
今天天气好,把书都搬了出去晒太阳。家里只剩自己,闲来得空,就看看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