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白
我最早结识的金华人,是我的两个大学同学。别看两个金华老乡经历相仿,想法却大相径庭。当年大学毕业时,读中文系那瘦长的姓秦,不想回金华,上海杭州又没有名额,只好报名去了西北,到西安当了一名杂志编辑。读财经那矮小的姓金,分配到杭州的一家省级机关,同学们都为他庆幸,老金却打定主意要回家乡。
我曾问单位里几个金华籍的同事,这两位同学的所思所为,那个更像金华人?却谁知,意见不一。有的说金华人家乡观念重,应该是老金像。有的不以为然,认为金华人不甘平庸,还是老秦有代表性。我于是去请教一位东阳籍的社会学教授。他说,你这两位同学的秉性,都带有金华人固有的文化印记,只不过表现的方式不同而已。
金华属丘陵盆地地貌,从地理位置上看,处于浙江的中心,但金华却从来没有在真正意义上成为过这个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金华仍只是浙中的一块腹地而已,乱世避敌时可以借重,太平盛世时便又退居侧席了,按照现在时髦的说法,那就是金华时有被边缘化的忧虑。
金华人是要强的,自然不甘心这样的淡漠。在中国社会很长的一段时期,要走出盆地,融入主流,惟一的出路就是读书。金华的学风自古炽盛,而今依旧。每年高考,金华要考出去多少大学生嗬。学成之后,古时可出将入相,如陈亮,如宗泽;现时则可为专家,为学者,光东阳一地,据说就出了成百上千的教授。
而金华人即使做学问,也很少关在书斋中不问世事。他们继承了宋代老乡陈亮“以布衣而纵论天下事”的优良学风,激扬文字,参与时政,社会活动方面的成就,往往比学术研究上的还大。这方面的例子可以举出很多,如作专论,足可单独成册。
无缘读书,也要往前走。过去,永康人是打铁,义乌人是挑着货郎担,东阳人是操着细木工家生,出去闯天下的。更多的金华人则就地取材,将皮薄肉嫩的“两头乌”腌制成火腿,外出贩卖。这票生意,做得最成功的,当属东阳上蒋的蒋雪舫。据说雪舫蒋腿成名与杭州胡庆余堂的老板胡雪岩有关。某年胡雪岩之母七十寿庆,雪舫蒋腿为席上珍馐,宾客大快朵颐。次年,胡氏购买了十来件雪舫蒋腿,送往京城官宦之家,经那些官宦之口的传播,雪舫蒋腿声誉鹊起,名满京都,遍传海内,成为金华人令世人瞩目的成功之作。
所以,忧患边缘,向往主流,是金华人与生俱来的追求,作为盆地观念很重的金华人,这种感受往往挥之不去。与其锦衣夜行,不如风光在自家门口。谁说义乌人只会鸡毛换糖,而今,腰包鼓鼓,挑货郎担的回来了,就在家门口建起了一座全国最大的小商品市场,让天下人都到义乌来赶集进货。谁说金华没有文化,富了的东阳人,硬是在丘陵坡地间建起了一座宫阙深深的影视城,让北京香港的大腕们都到横店来安营扎寨。金华人的自信令人钦佩。
不甘平庸,渴望被人青睐,我以为这是金华人性格中最具共性的亮点,城镇里有文化的人如此,山野间躬耕陇亩的农夫们也不例外。每到春节,常惊叹金华、兰溪乃至浦江一带“板凳龙”的壮观。四乡八村纯朴壮实的农民,用木凳接成绵延数百米以至上千米的长龙,浩浩荡荡地游进城里来了。没有那家主管部门刻意的要求,也没有定规的报酬,大家自愿组合,自主活动,图的就是一个热闹和万众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