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谈了一个月的恋爱,八字还没一撇,我那二十二岁的舅佬要拎篮头了。在我居住的小镇农村,是兴这一套的。形式大约是,拎篮头、订亲,最后结婚生子。女孩子是有人介绍的,不好看,二十岁的年纪,看起来较纯朴,处是跟我舅佬处的,所以局外人看不出有多好。来来去去,不过吃顿饭,说说话,了解了解,发发短信而已。她和我的舅佬之间,似确定了关系。
女孩家经营着一间不大的早餐店。女孩不在厂里上班,每天早上四点起来帮忙,生炉子、做包子、摊鸡蛋饼。女孩的母亲,在她的女儿和男友来往了不到半月,就提出了拎篮头的想法,并且很固执,说不拎篮头,就不允许她的女儿去男朋友家,还说,如果连篮头也没拎过,就无法确定女儿与我舅佬之间的关系,她的女儿照例是可以让别的媒人要去八字,相亲去的。话说得有点狠,有点难听。一直催着办事。说拿多少钱,只不过意思意思就可以了,不是看重钱,是看重男方有没有诚意。顺便说一下,拎篮头相当于订小亲,结婚前的订亲,是订大亲,然后才是结婚,和这些形式牵扯得极为严密的是:钱。钱得一次比一次拿得多,合理的价格是,至结婚,男方少说要往女方拿二万块钱,这是底线,是这个小镇颠扑不破的真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多少人家的婚事都是这么过来的,当然,也有破例的极少数,那是这个小镇的叛逆者,入不得主流的。
拿多少钱是合适,这是困难的。得托媒人去问女方。女方含糊不答,这就比较头痛。何况我丈人家养猪亏了本,这年头的农村,赚钱并不容易,所以钱,是敏感的,也是要命的。女方说,意思意思。意思意思,这是一个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数字,就像去饭店吃饭,问想吃什么,对方答“随便”一样,这事很难拿捏。
结果在办事的前一天,我丈人家包了1800元红包托媒人拿去。女方立码跳起来,说这么少,起码两万元,她大伯还拿手指比划了一下,比划出了两万元的厚度。还是女方的父亲,从店里慢吞吞走出来,说这是拎小篮头,不是对亲,也不是结婚。她大伯才笑了笑说,哦,是拎小篮头,那还差不多。听说在办事的前一天,女方的母亲,估且以为是我舅佬的丈母娘,还和她的老公大吵了一场,被她老公打了,才完事,也是为着钱的多寡,心里自然是不甘心。
后来我们照例去喝了酒,照例给了见面礼。一切都照程序办。我的丈人家还按照女方的要求,送去了一腿猪肉,还有活的鲤鱼,意思是有(鱼)来有(鱼)去。我老婆这边的亲戚都来了,摆了几桌酒,事情办得表面和气。我们的心里还是不甘心。一个小篮头拎下来,礼钱、首饰,还有酒水,少说也得五六千。在养猪亏本的丈人家,无疑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而舅佬的爱情长跑才刚刚开始。爱情无法预测,就像未来必须砸进去的礼钱一样,那么的复杂,也是那么的与生活直接相关。一杯风俗之酒,我感到了小镇与现代文明的隔膜,这样的隔膜何时才能消除呢?顺便说一句,我与我老婆也是对亲然后再结婚的,只是少了拎篮头这一道。我的丈人家基本也算是明理和宽容,我家拿去的钱并没有想像的多,也可算是个破例。但我结婚前的订亲,也成为了饱受现代文明洗礼的同学们的笑柄。他们更强烈的愿望是,最好连结婚也省去,好就好,不好就分,爽快,在经历了婚姻生活的平淡之后,想来,他们的想法还是有共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