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鸿爪

　　■赵健雄

　　用三个读音相近的字组成一个绕口令般难念的词，不知道当初起名者用意何在？是希望遭逢它的人，在迟滞中能够想一想，乃至深领其义吗？

　　这是一个古刹建筑群，存在年代可以追溯到宋朝，当时的规模远比今天大，是一处有意思的景观。现在留下的大雄宝殿、钟楼和梅氏宗祠，已经明清以来多次修建，但仍保留着一部分原来的构件及大致模样。

　　去的时候，正下着雨，当时并不懂得，这是老天要让我们领略号称“云中桃源”的这处景致的神韵。

　　不远处梯田上空，烟气般的云舒卷着，若非如此，何以能体会古人择此造寺的妙处？

　　叫人时时思之的此寺，其“思”当指形而上的关照，而非关于日常生活的算计。日子当然可以无思无虑地去过，这是俗人的做法，从前与现在更多的人都这样做，即使圣人也不过“吾日三省吾身”，要做到时时思之，谈何容易？

　　吃饭穿衣，即是活着，但不过略胜于兽或畜罢了。人的神性来自于“思”，如能一以贯之，时而思之，西方的说法叫哲学家，中国就称作圣人了。

　　比人更有定性的自然是树，那棵被称为“柳杉王”的古树，据说有1500余岁，树径近五米，其高一说三十米，一说四十多米，抬头望去，正是王者气象。

　　另外几棵古柏没有这么年长，但也有足够阅历，也许就因为见识太丰富了吧，树身的肌理扭曲，显得甚至可以说粗暴，让人看得心惊肉跳。即使此等静默的处所，历史仍然是沉重的，而几乎所有寺庙都建在乡野，多少也是为了规避俗世的紧张吧？

　　与原汁原味的寺院比较，就在边上的三层廊桥是上世纪末新建的，有些笨重，我上了最高层，在那里透过檐角看对面的老建筑，别有一种非俗世的韵味。

　　整个时思寺由两组建筑群形成，面积将近1300平方米。南北侧由墙一分为二。南侧由山门、钟楼、大殿、三清殿、马仙宫组成；北侧为梅氏宋祠建筑群，由前厅、序伦堂及报本堂组成。

　　宋代盛行理学，相传梅氏第87世祖梅世员6岁时，祖父就去世了。这位刚入私塾接受启蒙教育的孩童，竟然做出后来让当朝皇帝大加赞赏的事来——为祖父守孝三年，父亲在坟墓旁边为儿子盖了一座草庐。宋高宗派人调查属实后，于绍兴十年（1140）十一月降旨礼部，广赐束帛，旌表其人为“孝童”，将那座草庐命名为“时思院”。

　　至于这样的做法是否真出于儿童的内心，或乃其父有深谋远虑的行为，我等后人就不好妄测了。两种可能都是存在的。

　　这次到景宁，是参加一个老农的作品讨论会，他自七十岁开始捉笔，记所见，写所想，全无功利目的，有论者称他的文字是“一个人的史记”。

　　这么一种暗合了“时思”的做法，是否有形无形地得到了传统的滋养与支持？

　　老农的一些想法与圣人不谋而合，他常常自视为天地良心，替草木发言，亦以己之心来度世上万物。我看他坐在讨论会场上有些拘谨，双手紧握，放在膝上。他的书是儿子张罗出版的，为了尽一份孝心，这与此地传统亦暗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