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听过这样的一首儿歌——“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这是我儿时经常唱的,爸爸妈妈唱歌都很好听,所以小时候我就知道有很多人喜欢听我唱歌,我也真的煞有介事地到处开个唱,并定期学习新歌,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
可是有一天,已长成矜持的大姑娘的我,断没有动辄引吭高歌的时候了,突然想起了这首歌,仔细想起了这首歌,究竟它唱的是什么呢?又表达了什么意思呢?唱老虎抑或是唱奇怪?我真的不得而知,依样我询问了和我同龄的、唱着这首歌长大的朋友们,大家都先是错愕,然后迷惑,最后也和我一样陷入莫名其妙的感觉中。我知道我这样追究好像真的没有意义,不过人有时就是这样的——质疑一种习以为常。然而,因为大家连从哪里入手寻找答案都不知道,所以也就无限期的搁置了。
直到另外的有一天,我随手读一本书,突然拍案大叫,我想我懂了。这本书是周作人的《知堂书话》,他说:“儿童大抵是天才的诗人,所以他们独能赏鉴这些东西,最初是那些近于‘无意味不通的好例’的抉择歌,如《古今风谣》里的‘驴脚斑斑’,以及‘夹雨夹雪冻死老鳖’一类的趁韵歌,再进一步便是那些滑稽的叙事诗了。英国的儿歌中《赫巴特老母和伊的奇怪的狗》与《黎的威更斯太太和伊的七只奇怪的猫》,都是这派的代表著作,专以天真而奇妙的‘没有意思’娱乐儿童的”,看懂了吧,就是这些“没有意思”的儿歌,才是儿童真正懂的、真正相信的东西,是他们命定的文学。
我真的很真切想到了我的小时候。那时候的我,住在渤海湾的一个海滨城市,我会每天拿着一个玻璃瓶去收集潮来潮去的泡沫,因为在我听的第一篇文字里讲述了一颗美丽的心灵化作泡沫的故事,我会高兴地看着泡沫在阳光下变换颜色,接下来第二天看着空空如也的瓶子,我会心疼地哭;那时候的我,喜欢在每一座山上疯跑,我会仔细地看那些不同的树,爬上去采下它们的籽,悄悄地种在家里的小院,因为在我读的第一本书里描绘了一种瞬息长满星球的树,我会高兴我的不懈耕耘换来的“百草园”,也为那丝毫不似的树而黯然神伤。多少年后,当我终于看到美人鱼那经历沧桑却确如我儿时想象中那般动人的青铜像时,当我终于知道韩国有一种和小王子的猴面包树形神皆似的“宝瓶树”时,我并没有儿时想象中那么兴奋,我甚至只简单地“喔”了一声就此作罢了。
原来,我们迷惑,并不是因为那个东西“没有意思”,而是因为我们不懂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它远离了我们,还是应该这样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舍弃了它,于是陌生了,走远了,消失了……现在甚至想触碰都已不能,因为早已是分散在两个时空,即使擦肩而过都已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