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单位里当秘书。可以不谦虚地说,写套话是我的看家本领。我用这些套话写成了报告、讲话、经验材料、工作计划、经济论文、调查报告、各类文件等。你说说,假如没有这些套话,我的工作负担会有多重。
套话里面的学问很大。对此,我有几点肤浅的体会。首先,套话应该是时髦的词、响亮的词,读起来气势恢宏,流畅自如。其次,套话应该是正确的词,大家都认可的词,说上一千遍都不会挑出毛病来。再次,套话须符合领导的口味。领导喜欢短句,你不能写长;领导喜欢长句,报告里的句子就应长一些。所以,写套话也要有一定的灵活性,要因人而异。
我原来是很瞧不起套话的,认为套话是耗费别人时间的罪魁祸首。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发现,套话是一门艺术、它是一种智谋、一种武器、一种生存手段。它无处不在,没有人能够真正废止它。
为了写好套话,我总是留意报刊杂志以及广播电视里的套话,并牢牢地记住它们,准备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我还十分留意局长平时讲话,熟悉他的说话习惯,以及爱使用的字眼等。掌握了这些,我写套话就做到了有备无患。
我们局总是不停地更换局长,给我写套话带来了不小的挑战。不过,我总是以最快的速度适应每位局长的套话口味。李局长是学经济的,我为他写讲话稿的时候,尽量使用经济方面的名词套话,这样,他就感到很满意。王局长是学管理的,我为他写讲话材料时,就尽量使用管理学的理论和提法,并多使用数字,他很快就认可了我的写法。我们局曾经有一位林局长,一上任就安排我为他写一个讲话材料,我很卖力地写出了稿子,自以为写得不错。可是,林局长却对讲话材料进行了大幅度的修改。把其中很多响亮的套话都删去了。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我遇到自己的同行了。原来林局长在某局办公室当过分管文字综合工作的副主任,后来升任了局长。他研究套话的水平比我高多了。他的套话精练准确,寓意也更为深刻,写法也十分成熟老道,无懈可击,我自愧弗如。于是,我虚心地向他请教。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钻研,我写作套话的水平又有很明显的提高,并受到了林局长的肯定。
我写套话有一种自豪感和成就感。局长念了我写的报告就等于套话发表了。听着我写的套话,我心里就油然升腾起一种快慰感,飘然欲仙。遗憾的是,我们局只有一百多人,能够听到我写的套话的人毕竟有限。于是我心里做起了作家梦。我写了一些套话文章,投稿给报刊。我投出的稿件大多如泥牛入海。但有一家幽默杂志,却发表了我的几篇作品,编辑来信夸我真当幽默,并向我约稿。我的女儿特别崇拜我,她说要以我为目标,长大当一名作家。一次,她写了一篇作文求我帮她修改。那晚,我花了很大力量,把作文改得面目皆非。我把自己掌握的最为出色的套话都用上了,觉得这篇作文无可挑剔了。没想到的是,女儿放学回家后,气咻咻地对我说:“老师说这篇作文中的语言全是套话,没有一句有用的,只能给一个不及格的分数。老师还问我这些套话是从哪学来的。”
我对女儿说:“不可能吧,你们老师是不是从来没有听过领导讲话?”我极为失落,想不到天下还有这样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