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凡人

　　■万 朵

　　王高飞是从云南来到金华浦江打工的，他租住的房子陈旧灰暗，门口晒着的玉米和红辣椒上停着许多苍蝇，挥手都赶不走。进入房间，一张小方桌上放着两盘素菜和一碗汤，这大概是他全家几个人的晚饭菜。

　　我是到浦江实习与他认识的。在炎热的午后，我和我的同学坐在他家简陋的房子前，在胡乱飞舞的苍蝇中间，与他聊起了天。很难想象，这样一位十个手指甲缝里都嵌着泥，一脸疲倦的人会如此痴迷文学。他那有些零乱的头发，挽起的沾有泥点的裤脚，细细长长的眼睛，不时地陷入唏嘘喟叹的神情，所有的细节都无法向我透露出任何与文学的关联。我问他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喜欢上看书写作的，他眯起眼睛细想了一会儿，答道：“说不清啊，我的家乡那边教育的环境不是很好，长辈们认为小孩子只要把学校的成绩搞好，主要是语文、数学学好就可以了，所以他们反对我看课外书。无论那书是租的或是买的，父亲都会一把夺过，再撕破。但不知为什么，我还是被文字吸引了，从小就爱文学。”

　　有热情和向往，有一些积淀，心里自然就有了倾吐的愿望，于是他拿起手中的笔开始记录下自己的思考。“王高飞”这三个字开始见于家乡的县报。1998年他曾在贵州的《青年时代之友》上发表过诗作；1999年则在湖南的《文艺生活》举办的“休闲杯”文学大奖赛中凭《又是下雪的日子》一文而获奖。

　　最近他又想投稿到《江南》杂志，稿子很早以前就已完成，是写打工仔的感情纠葛的，题目叫作《我不是你的花絮》。为了写作这部四万四千字的小说，他两个月没干活，不仅是父母，连朋友们都看不起他，言辞之间讽刺他在浪费时间做不可能的梦。

　　王高飞讲述自己所写小说中的故事时，停停顿顿，偶尔会用手抓一下后脑勺，寻找合适的词汇来表述他的想法，这种状态贯穿了整个交谈过程。我想这也许是因为长期没有人跟他聊梦想、文学，他一下子很难将心中的话表达清楚。他说自己是奶奶一手带大的，所以对劳动女性很了解和尊重。他在《我不是你的花絮》里歌颂女性以及她们所有的牺牲精神。我匆匆地读了一下，不仅看到他所极力想赞颂的女性美，更看到他想传递的另一种声音——外来民工也有自己的思想和生活追求，他们也多才多艺，渴望被理解，渴望爱情。

　　王高飞说：“如果有一笔钱可以过一年半载，我肯定会投入到创作中，写小说不仅仅是我的梦想，在我心里一直有很多题材想把它写出来。”他说他的题材源自生活经历，二十一岁外出打工，有过连续三个月每天只靠两个馒头过活的日子。那时他瘦脱了形，连建筑工地的包工头都因为担心像他这样的人一干活就会倒地而亡，因此拒绝给他提供工作。那是他艰辛生活的切身体验，他一提起这段经历时还是一脸窘迫。正聊着的时候，王高飞两岁的儿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扶着爸爸的膝盖，轻轻地扭转身子，抬起头盯着爸爸撒娇。这种情绪一下子感染了王高飞，使得他爱怜地抚摸着儿子的头，低头去回应宝贝儿子；可是，旋即，他又抬头，叹了口气：“要是我再晚点结婚就好了……”他解释说：“我二十七八岁结的婚，不早了，我是想晚几年结婚，多发表些东西，我的稿费多了，那孩子的生活就能提高一个档次……”正说着，他的儿子捡起地上的一片废塑料就往嘴里塞，很显然小男孩儿没有什么零食可吃。王高飞抢过塑料片摔在地上，又低头对儿子说：“这是脏东西，不能吃！”我不由地问道：“那你对儿子的期望？”“我培养小孩，想让他有一种爱好，梦想，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但由于经济和环境，没有那么多时间照看他，只能让他自由发展……”

　　他的语气中透着些希望，一如他善于幻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