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尚达

　　你我凡人

　　每个月初的第一个周一，老干部都要回一次单位。因为，这天是领退休金和报医药费的日子。

　　后来，退休金统一打入个人银行卡了，医药费也可用医保卡直接去刷。但老干部们认为，每个月与老同事碰个面，聊聊家常，互相看着对方渐渐老去，这也是退休生活的一大乐事。因此，大家还是按老规距，日子一到，就齐刷刷地往单位跑，很少有人缺席。

　　单位领导早早地在会议桌上放好当月老干部应阅读的文件，准备好袋泡茶、开水。似乎告诉他们：人虽走，茶不凉，娘家人仍一如既往尊敬和惦记着他们。

　　还不到机关上班时间，会议室里已喧闹起来了。老干部们互相调侃着：“上个月你干啥去了？”“等马克思接见呀！”“八宝山现在空位不多了，你得抓紧呀！”于是大家哈哈大笑，然后一本正经地说：“还早着哩，还想多享几年福哩。”

　　当年的老领导也都来了，因为都已卸了顶戴花翎，一脸的温和慈祥。他们从伊拉克战争、伊朗核危机，谈到印度洋海啸、俄罗斯空难和台湾“倒扁”风潮。顺带着穿插一段当年自己如何突围、如何攻城的战斗故事。尽管这些故事已说过多遍，但今天说起来，每个细节还是那么清晰、那么具体，好像这故事就发生在昨天。听的人不住地点头，回忆间，又会勾起另一个故事。

　　有时，老干部们传阅文件，也会发一通牢骚，骂几句娘。说到当今社会不良风气，一些干部腐化堕落、机关衙门作风，就会拍案而起：“这一小撮老鼠屎，弄坏了一锅高汤。”

　　老人们爱谈自己的儿孙。他们觉得子女是依靠，孙辈是希望。今天坐着儿子开的“北京现代”来聚会的那位，觉得脸上很有光彩。他们扳着指头算，谁的女儿当了副教授；谁的女婿开公司买了别墅；谁谁的孙子出国留学……说到这些开心事，脸上的皱纹立马舒展开来，比当年自己得了军功章还开心。

　　有人在点人头，说今天谁谁没有来，知道的人就会回答：“谁到美国探亲去了；谁到香港旅游去了；谁住院了。”若发现有人已两个月没来，就会引起大家的关切和猜测，甚至会派生出不祥的预感来。

　　文件看完了，国内外大事也都议论了，该回家了。这种无拘无束的沟通和畅谈，他们感到很满足。他们自信还像过去那样跟着形势走，没有落伍。每月一次的聚会，像喝了一杯心灵鸡汤，把一个月的郁闷、孤独释放得无影无踪。今天是他们最开心、最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