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您在小说中使用了一种别具一格的方式讲故事,小说中出现了许多个叙述者。似乎没有任何连续的两章使用同一种声音,您为什么给小说这样一种结构呢?使用这种结构是不是给您自身带来了很大的挑战?
帕慕克:实际上不停地扮演不同的人物以第一人称的方式说话非常有趣。我不断地发掘各种声音,包括:一位16世纪奥斯曼的细密画师的声音,一位苦苦寻找战场上失踪丈夫的两个孩子的母亲的声音,杀手的可怕声音,一个死人在去往天堂的路上发出的声音等等。在这个发现之旅中,我异常兴奋。在我的故事中,不仅人物本身会说话,还有许多不同的物体和颜色都会粉墨登场。
我想这些独特的声音可以组成一首丰富的乐曲,展现上百年前伊斯坦布尔日常生活的原貌。这些都与我对绘画的了解有关,我的主要人物都生活在不存在透视法限制的世界中,所以他们能用自己独特的幽默表达自己。
读者:有个人物,女主人公的儿子,叫奥尔罕的,这个奥尔罕是你的另外一个自我么?
帕慕克:奥尔罕不是另外一个我,就是我自己。关于奥尔罕的许多细节,以及一个孤身母亲与儿子的关系的逸闻都是我的亲身经历。我在小说中也用了我母亲和哥哥的名字。两兄弟无休止的争吵、敌对、求和,对母亲的独特情感都是自传性的。把这些细节放到这部历史小说里,我是想给它一个个人的维度。
写历史小说的困难不在于完美再现过去,而是把历史与某些新鲜的东西联系起来,使其不断丰满起来,用想象和个人体验改变它。
读者:写这样一部具备丰富细节的历史小说,你都做了哪些功课?
帕慕克:我花了六年时间。当然,我用了大量的时间读书,观看各种美术作品,但我不觉得那是调查研究,我乐在其中,非常享受。土耳其人是优秀的收藏家,许多古老的政府文件和艺术作品都保存得非常完好。我在这些故纸堆里游荡,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事情,比如以前我们的理发师还兼职给人拔牙等等。
至于绘画,我6岁就开始研究了,我总幻想着自己能做一名画家。在孩童时期,我还临摹过土耳其的细密画,后来我受到了更多西方绘画的影响。大概20岁的时候,我开始写小说了,画画的爱好告一段落。
读者:您能否解释一下“细密画大师只有变成瞎子才能到达伟大的顶点”这中间存在的张力么?
帕慕克:中世纪的画师,他们的作品主要是模仿和重复的结果,你模仿的越多就越完美。画师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描绘同一场景、同一个主题,他们把这些都深深地刻在记忆里了。他们根本不需要用眼盯着自己的作品。
读者:哪些作家和艺术家对你产生了深刻影响?
帕慕克:我已经48岁了,在我这个年纪,影响这个东西令我十分紧张。我更希望你的问题是,我从其他人那里学到了哪些东西。比如托马斯曼,我知道历史小说的快感主要来自于糅合各种细节的秘密。卡尔维诺教会我独创性与历史本身同等重要。我从艾柯那里学到描写可以温文尔雅地运用谋杀的形式。不过,我从尤瑟纳尔的身上获益最多,她写过一篇评论,讲述历史小说的语调和语言,非常精彩。
激发我写这本书激情的主要是细密画。我把我看过的细密画里不可胜数的细节都放在了小说里。在爱和战争背后潜藏的古典故事是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的,不过今天国际化的大趋势下,很少有人记得他们了。我的小说是想对这些被遗忘的故事和无数美轮美奂的图画致敬。
本报通讯员 刘 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