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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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D0006版:人文·晚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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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事不值得浪费时间
· 生死扯平
· 夜宿琅邪
· 失掉一颗爱情的牙齿
· 像原野上的花草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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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1月15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生死扯平
■罗星明
  寒冷是冬天的旗帜。那一天,狂风肆无忌惮地把地上厚厚的积雪刮起,搅得天昏地暗,几步远就看不见什么了。

  下工了,我和冯健低着头,缩着脖,弯着腰,顶着烟泡沿着福前铁路向工棚挪动。当时,修建这条铁路的工人,大多数是我们浙江知识青年。

  忽然,冯健猛地推了我一下,我一下子趴在地上。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冯健已经重重地压在了我的身上。几乎是同时,大地震动起来,那排山倒海般的呼啸声紧紧地缠住了我们,仿佛要把我们撕碎。雪也发怒了,铺天盖地般地压向我们。我们很快就被埋住了。好一阵子,那魔鬼般的怒吼声渐渐远去。是冯健把我拉起来,我看见一列火车红色的尾灯正慢慢消失在风雪中,火车的汽笛声还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我吓出了一身冷汗,一下子也明白了,因为我们的皮帽紧捂着耳朵,又顶着烟泡,没有听见身后的汽笛声,幸亏冯健……我愣愣地想着,冯健已经替我扑打身上的雪:“摔疼了没有?刚才我真急了。”那语气,分明是在道歉。当时,我连一声谢谢也没说,更没考虑以后怎样报答冯健的救命之恩。只是由衷地说一句:“难怪你手风琴拉得比我好,连耳朵也比我尖。”

  不知地球是转了一圈还是两圈,反正我已经是临时扳道员了。那天也是一个“腊七腊八,冻掉下巴”的日子。傍晚,指挥部调度员告诉我说今晚没有火车通过,不用半夜起来扳道岔。饭后,我把火炉烧得通红,扳道房里温暖如春,冯健教我练了一会手风琴,临睡前,我又往炉膛里塞足了煤。

  也许是半夜时分,我挣扎着醒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般地难受,鼻孔也像是堵住了。我张大嘴,努力地喘气。煤气中毒!这可怕的,然而却正确的判断本能地使我产生了求生的欲望。我侧过头,依稀能看见冯健睡的床,他一动不动地躺着,犹如死了一般,我想喊,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没指望了。只有靠自己了。折腾了好一阵,我终于滚到了地上,没想到冰冷的地面却给我了一点清醒,一点力量。我爬到门前,却怎么也推不开门,幸好两脚碰倒了煤铲。靠煤铲的支撑,我站起来了。靠着墙,我捏紧煤铲,拼尽全力捅向窗户。顿时,一股强大的冷气裹着雪花蜂拥而入。这无疑是美味佳肴啊!我大口大口地吞了一阵,连忙扑向冯健。我呼唤他,摇晃他,拍打他,他仍无知觉。一狠心,我把他从床上翻了下来,用肩扛,用头顶,我终于把冯健弄出了窗外。当时,他只穿了背心和裤衩。

  第三天下午,我正在修窗户,冯健来了。

  “你这扳道房像坟墓。”他一进门就嚷嚷。

  “哪能呢,那夜是风向变了,雪堵住了烟囱,这才……”

  “这才什么?把我光着身子扔在雪地上?今晚你得拉十遍《打虎上山》。”

  二十多年过去了。冯健早已在秦皇岛成家立业。我也回到了杭州。如今,每当我听到或看到一些寻人寻物启示中出现“面酬,重谢”等结束语时,那悠悠的往事就会缠绕眼前。

  幸好,生死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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