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读传家”是浙江农村的传统,家乡慈溪至今仍存古风,为自己的书房画室起个斋名,可谓遗韵之一种。
青藤斋
青藤斋主人是此间一位颇有名望的书画家。因雅慕徐渭的书画,愿“青藤门下牛马走”,而自号斋名。
青藤斋原是有青藤的。那还是主人蛰居乡下的时候,于两进平房之间的小天井,曾手植一株青藤。藤长技亦长,主人的画名渐溢出青藤斋。此后几年间,青藤书画,终得以延伸进城;而主人,也终于告别了乡下的青藤小院,挂名于一家小有名气的书画院。青藤是清雅的,而主人却不能不在凡俗中游走。居于红尘而托梦于青藤,遂又自题书房曰“青藤斋”。斋在五楼,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有青藤斋的书画,渐得青藤神韵。由之,遂越发思念青藤。然乡下的青藤已老,不堪移栽,乃培得一株小藤,种于五楼的大花盆上,日日浇灌之,愿能长成蔚然之势,笼盖阳台之藤架。初,青藤与时俱长,小有绿荫,然一日深夜,风雨大作,竟倒垂于栏外;不日,郁郁而终。此后,也曾移栽过几株青藤,然皆不得善终也。
于是,主人长叹曰:藤离水土,焉能久之?
临田斋
临田斋,是此间有名的藏书楼。斋名为钱君匋所书,斋内有藏书近万册。然则,斋主何许人也——教授?非也。且引一段斋主自写生平的文字——
也许得了这点甜头(指写作文——引者注),脑子发热,一心想搞创作,对数理化英语诸科渐渐感到讨厌,结果勉强混了张毕业文凭。眼看高考无望,于是,裤脚管一卷,草帽一戴,赶紧下地种田去了。
原来斋主乃一田秀才也,故自号斋名曰“临田斋”,真是大俗即大雅,合了“诗书传家久,耕读继世长”的古联。如此,则斋前该是有大片稻田的吧。
确是有的,在十年之前,在五六年之前,甚至在两三年之前。只可惜,此斋生不逢时,筑不择地,夹在城乡结合部。城市的膨胀,致使所临之田,渐行渐远,已隔了数幢高楼;而穿过夹缝,则还依然看得见,远处,确是有田的,一大片,绿茵茵的,现在该正长着草籽吧。
鸥盟斋
欧盟斋,远在乡村。斋四周,有大片水杉,绿荫可人;村外,有田有地,更有一条小河,横穿村里,依楼而过,其时,四周之景致,也确实合乎斋名。
“鸥盟”两字,典出黄庭坚之《登快阁》一诗。其末句曰:此心吾与白鸥盟。白鸥虽是没有的,但渔夫赶着一群鸬鹚,悠悠然撑过斋外的小河,却也曾见。当其时,此楼独高,四周皆平房。凭栏,可见一带远山,郁郁苍苍。秋来则天高云淡,山气清爽。依山而来的,是一望平川,曲曲折折于其间的,就是那条小河。一座石桥,锁着村口。傍晚,田夫野老,闲集于桥侧,谈天说地,自相娱乐。有月的夜晚,月、树、桥、河、人,倒也是一番好景致。
但是,乡村一如城市,拔节而长。当年此鸥盟斋楼,鹤立村中;而今,后来居上者,环列于斋前斋后,竟至于连村前的石桥都看不见了。只有鸟声和蛙声,早晚倒还依旧。
乡村的变化,一如鸥盟斋主人的心情。斋主虽作散淡状,而内心亦浮躁也。而借此书斋,无非聊托醉翁之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