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首趟民工列车驶出金华站时,我们才得知这趟车已超员120%。
来来回回挤了几次,每节车厢里一些人的脸孔开始变得熟悉起来,有时为了挤过去,就顺便套个近乎,说句“你好”。
但要通过,总是要让一些人站起来,或者挪个位。我们感觉到,有人已从小声嘀咕到了埋怨。但是,正因为如此,他们中有几个人终于弄清楚了我们为什么总是挤来挤去,于是会对边上的人说:“记者、记者。”
这给我们采访带来了方便。
讨了老婆生了娃,老家还不知道呢
上车第二天的中午12点半,在16号车厢,我们挨着一家三口人坐了下来。
“在哪打工啊?”我问约30岁的男子。他穿着一身新衣服。
男子看着我,嘴边的肌肉抽动几下之后,说出“杭州”两个字。
“几年没回老家了?”“2年多喽。”
觉得实在聊不下去了,只好拿他孩子说事,又问:“儿子?多大了?”他点了一下头后说1岁多。
出门2年,儿子1岁多,看来小孩是在杭州生的了。两个打工的在外生个孩子,不容易。
好不容易,终于弄清楚王兴祥这一家三口的事。
2004年底王兴祥来到杭州,先在一个食品公司打工。2005年上半年,爱霞也被招进公司,负责烧菜做饭。有一天,王兴祥对爱霞说:你这个人肯做事,我瞧得上你。
到了7月左右,因公司生意不好,王兴祥只得离开。临走时,他找到爱霞,说:“我要走了。”“那你带上我一起走。”对方回答。
之后,王兴祥到一家电器厂做翻砂工。两人在祥符桥租了一间农民出租房,每月100元。王兴祥说,她是甘肃人,大家住一起有个照顾,还省点房钱饭钱。
同年8月,王兴祥得知爱霞怀了孩子,便决定生下来。他说,翻砂工是累了点,工资计件算。现在,他一个月能挣到1300元左右的钱。这钱能养活她和孩子了。
问了7次,他都说“还有半个小时”
这次回家有个大问题总挂在两人心头:“回去父母会怎么看,能不能让我们补办结婚证?”我们决定送他们回家。王兴祥和他老婆听后点点头。王兴祥的家在织金县的珠藏。他说不清回家多少公里,只说要半天时间。
火车到贵阳是凌晨1点左右,王兴祥说要等到天亮才有车,于是我们叫了一辆当地的士出发了。因为要去山里,为了安全,杭州乘警支队政委卢兴财带了警用手电,挤车和我们同去。
凌晨3点半,我们找到珠藏。到珠藏后,车拐进了一条小路。这哪里是路啊,全是一块块大小石头,突出在黄泥水里。
车像蜗牛在爬行,底盘碰撞石头发出格格响,像锤子敲打在我们的心上,感觉真是受不了。半个钟点,向前爬行了1公里。司机没辙了。
王兴祥背起儿子,我们4人分了行李。在泥浆路上“叭嗒、叭嗒”向前走。走了不远,鞋便进水了。真是难走,不小心好几次差点滑倒。王兴祥背了儿子,拎着大行李箱一路走在前面。
还要走多久?问了7次。他每次都说,还有半小时吧。
就这样,从4点半走到5点半。我们明知道问也白问,但还是想听听王兴祥的声音。
“从这儿上山,近一点。翻过就到了。”
上山的路尽管吃力,但路干一些,这自然让我们信心增了不少。
是山,但没有路。我们爬20多分钟后,觉着越来越累了,有时气也接不上来,再看看脚下,嘿!摔下去就完啦。
“停一停吧!”荒山坡上,好吓人。
一座山总算爬过去了。这时候,我感觉手里的袋子沉得不行。政委也已把行李箱扛在了肩上。
“翻过了那山,就到。”总算没说那半小时,我们觉得有门了。这时候,其实我们也没了退路,不跟着他们两人,我们走不出这山的。
下山很难。政委一路上担心那小孩,因为我们时常滑倒,怕“连累”他们,孩子会出危险。所以,每每自己脚下一滑,谁都会叫一声“小王,当心孩子。”
原来,我们是从他们村的后山抄的近路,说是路,其实是下雨冲出来的陡沟。这最后的几十米,真是摔着下去的。
凌晨7点10分,天蒙蒙亮。我们看到了几间草屋。
父母的笑容,让小两口的心放下了
我们从后山下到村子里,各家各户的狗便狂叫不停。随着狗叫声,王兴祥走到一间小茅屋前时,一位大伯出来。
“爸。” “来啦。”爱霞抱着孩子跟在后面。大伯又说:“还有个娃?”我们跟随他们一同进了门。
“啊呀!”走进室内什么没看清,一股刺鼻煤气扑面而来。这是一间四面透风的草屋,后来听说是1968年盖的。窗和门看得出用的是木料,顶上盖的是草。走近细看,原来墙体用竹篾编成,然后两面涂上烂泥。时间久了,泥已掉了不少。
爱霞将小佳佳轻轻抱上木板床。我走近伸手摸那被子,感觉薄薄的,还有点粘。
不久,王兴祥的母亲也从里间出来。两位老人轮着去抱因为陌生而哭个不停的孙子。
我在现场没听到什么对话,两老一直笑着。因为这笑,相信王兴祥小两口的心也就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