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容甫先生居玉井巷内,邻人数侮之。知先生恶鸡声,故畜雄鸡以譊之,且时发不逊之言。先生乃于左卫街别赁一屋避之。余是年假于寿宁之家,去其赁屋不远,遂数往来。余问何以避。曰:“邻人小人也,送官甚不难,然用昆吾刀切豆腐,殊为无味,故避之耳。”
(清·焦循《忆书》)
耕斋点评
这是清代焦循记汪容甫的一则轶事。焦和汪都是清乾嘉时的著名学者,又同为江苏江都人,只是焦比汪要小十九岁,作为后辈,自然对这位同乡先贤更多一份崇敬。
汪容甫满腹经纶,但无意仕途,终其生,不过是乾隆朝的一个“拔贡生”。清朝读书做官有两条路:一是正规的科举,秀才经乡试成举人,举人经会试为贡士,贡士经殿试为进士,授为翰林,外放为官;另一条则是通过考试或纳捐,进入国子监,成为贡生或监生,然后授以官职。拔贡生由各省教育长官即学政推荐,每府只有两名,且进京后要考试考察,如发现文句不通顺,选送的那个学政要按渎职罪惩处。鉴此,各级都不敢营私舞弊,拔贡生的素质往往比举人、进士还高。但拔贡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入国子监深造的秀才,要做官还得通过朝试,被皇帝认可后才能做七品小京官或知县。
而看汪容甫的履历,他似乎始终没有迈出“做官”这一步。现实从来就是如此残酷,作为一个布衣学者,对不起,你还得居住在市井陋巷,还得遭受恶邻不时的欺侮。尤为搞笑的是,一家邻居知道汪怕鸡鸣,便故意养了一只雄鸡来烦他。汪没办法,只好另租一间房子避开算数。焦循的老家离那屋不远,放假回乡时常去看汪。焦问汪何必远避,汪说:“那邻居是个小人,把他扭送告官并不难,但这好像用削玉如泥的昆吾刀去切豆腐,一点没有意思。”
从清代的一些野史上看,汪容甫其实是一个“性狷峭,喜论辩”之人。他恃才傲物,对一些蝇营狗苟的士大夫极其不屑,被他骂过的达官贵人不在少数,想不到对恶邻的骚扰却有如此的雅量,看来有学养的人,毕竟不是市井屑小之徒,待人接物还是有原则有区别有分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