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下黄泉”。

　　当获悉，我的导师金汉先生溘然长逝，我霎时泪流满面。

　　就在上一个周六上午，我在主持浙江人文大讲堂时，他倒在病床上，却对前来看望的学生说：“我要走了，这次我真的要走了，可惜来不及帮谷风把铁凝请到大讲堂来。”

　　肝癌复发！那样的病痛，那样来势汹汹的非人折磨，他却依然惦记着，来不及为我的工作帮点什么。

　　３个月前，他在家写论文。我带女儿去看他，其时谈到我们和省社科联主办的浙江人文大讲堂，非常想请中国作协主席铁凝来。他说“我跟铁凝是老乡，不知有没有可能，我去帮你努力一下。”

　　就在这次见面后不久，病魔卷土重来：晚上侧过身睡，能听到肚子里液体晃动的声音，左转晃到左，右转晃到右——那是肝腹水！

　　他没有声张，也不想去看医生，也许他清楚这一次复发意味着什么。

　　6月20日，省政协要开常委会。6月１８日，作为政协常委的他，还固执地跟儿子说：“我要去参加这个会。”可是，就在２０日早上，他扶墙站在楼道门边，慢慢地倒下……

　　他再也没能站起来。７月２６日早上7时许离世，下午2点30分入土，远在广东的大师兄因来不及赶回来送行而痛哭出声。

　　恩师如父，痛何以堪！

　　一个与疾病抗争了４整年的人，一个一心想帮天下人自己却无助地饱受疾病摧残的人，一个耿直率性说真话、却不得不在善意的谎言中告别世界的人！他走了，在杭的师兄妹都赶到墓地送行。

　　４年前，当第一次面对肝癌晚期的宣判，他像一个坏脾气的孩子，对医生和护士说：“我不想死，谁也别想把我顽强的生命夺走。”我还清晰记得，医生给他换药，我看着他像一本书一样被打开又缝合的胸腹疤痕，泪如雨飞地想让他平静下来：“不要急，每一天都是上苍的恩赐，你会好起来的。”

　　他真的好起来了。４年里，身边，后于他被发现患此病的熟人，一个个都走了，而他，到山东，到北京，到绍兴、象山，坚持要求参加当代文学年会，给研究生上课，赶写２万多字的《逼近“人本”与“文本”》——谁能想像，这是那个被判只有3个月生命的人。

　　4年以后，他一边告诉家人：“我很平静，我要走了，这次我真的要走了”，一边，又突然睁开眼睛，重复4年前的那句话：“谁也别想把我顽强的生命夺走”——疾病面前，一生刚强的他，是那样的孤独、无助和痛苦。一生，他都在帮这个，帮那个，为了自己的弟子和不是自己嫡系弟子的学生，出成绩，找工作。

　　他对很快成为青年评论家的师兄叮咛：“为人要正直，为文要踏实”。

　　小师弟在杭结婚，远在东北的父母来不了。他一身正装，和师母做起师弟的娘家父母。

　　我们那么多的师弟师妹，又有哪个找工作没有得到过他的帮助。

　　可是，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却谁都帮不了他！

　　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为他落实身后事宜……但一切的一切，都难以阻挡病魔的脚步。

　　他走了，我们前行路上的一盏生命提灯熄灭了。

　　但是，他那一双犀利的慧眼——学业上从未给过我们难堪，为人上却总是盯着我们要做个正派人的慧眼，我会记得！我的师弟师妹们也一样会记得！在这个越来越浮躁的物质时代，我们会沉下心来，向我们的导师学着，让世事变简，让人心变真，让生命回归简单和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