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是老了，童年的片段老是跳出她的脑海，那些不愉快的事。燕子与哥哥大雁子最亲，“同是天涯沦落人”。在家里，在学校，他们兄妹同受磨难。燕子最心痛哥哥，哥哥老是挨父母的打，成了家常便饭，好像是每天的必修课。父母倒是很少打燕子，可打在哥哥身上，痛在燕子心里，那感受不比挨打好多少。燕子会发抖，会流泪，就是不敢哭出声来。因为妈妈会对她吼：哭你个头！你妈没死，再哭连你一起打！

　　很多时候燕子很想说：妈妈别打了！哥哥是被冤枉的。可她从来就没有胆量说过一次。她怕，她胆小，她从小就胆小。从她记事起就在这种狂风暴雨中磨难，早把她的胆子吓跑了。她最清楚哥哥受的委曲，她无能为他申辩，她只有默默地流泪和窝窝囊囊地忍受这一切。

　　下午放学，她听到边上四个男同学说：我们去打他一顿，再去告诉他妈，他妈保证再打他一顿。信不信？四人打完赌，就扑上去将大雁子按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按头的踢脚的打得个不惜余力，一顿痛打落水狗后他们扬长而去。大雁子爬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去水龙头洗洗干净满脸的泥土和鼻血，消毁了被打的痕迹，回家去了。

　　还没走进家，燕子娘就堵在门口劈头盖脑地打将过来，边打边教训道：再叫你跟同学打架？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大雁子抱头乱窜，急眼了钻进床底，燕子妈人大钻不进，气极了找来抬煤球用的大长杠子，将床底下乱捅一气，捅得大雁子嗷嗷直叫。门外那几个告状者幸灾乐祸地大呼小叫：快来看呀，大雁子又挨打了，我说对了吧。四同学笑得不亦乐乎，燕子妈的脾气早被他们摸熟了。

　　小燕子又是跟着流泪和发抖，她还是不敢说一句：哥哥是被冤枉的，是他们几个搞的恶作剧。

　　第二天，四同学意趣未尽，一早上见着大雁子就挑衅道：昨天的“棒子面”味道不错吧？大雁子气愤地追上去，不料书包被一同学抢走，大雁子回过头去夺书包，书包已飞上了屋顶，校舍是平房，很矮的。

　　大雁子急了，就顺着围墙上了房顶。这还了得！同学找来了校长，大雁子被罚站了半天，还记过处分，告诉家长又是一顿毒打。小燕子又是跟着流泪和发抖，她还是不敢说一句：哥哥是被冤枉的。

　　半个世纪后的燕子，常为她童年时的胆怯懊悔不已，成年人的她，无法理解自己儿时的胆怯。弗洛伊德说过：童年的烙印会左右人的一生。不管这话对不对，燕子童年的往事，让她困惑，让她挥之不去。小时候就老听到这句话，老师和家长都这么说：童年是最幸福的，最美好的，是金色的，是灿烂的。书上也是这么说的。可小燕子就不认同。她怕家长，怕老师，怕同学，怕同学的家长，怕路上的每一个行人。童年的她胆颤心惊。后来身为人母的她，面对自己的孩子，她常常反思那句经典名言：金色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