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在中国文明中选择两种能够代表心理结构的信仰方式，找到了儒家和道家。大家知道，儒、道在很大程度上是我们民族的精神寄托，在西方没有这种寄托，我找了古希腊两种方式，就是酒神崇拜和日神崇拜。

　　葡萄酒、女人——

　　狄俄尼索斯的肉体迷狂

　　据考证，在葡萄酒酿成的季节，古希腊信奉狄俄尼索斯的侍者会跑到街上，大多是女人，她们做出一些很野蛮和粗俗的行为，她们喝得酩酊大醉，裸体游行，把牛羊生吞活剥吃掉，她们身披兽衣、头戴花冠、吵吵嚷嚷、疯疯癫癫、完全沉浸在一种感性的肉体的陶醉之中。我们不能理解，这居然发生在希腊这样一个文明、圣洁的时代。

　　其实这完全来自于对人的欲望的压抑与宣泄。古希腊人享受了文明的成果，也受到了文明的压抑，而其中受压抑最强烈是女人，希腊是男权社会，女人没有政治权利，没有投票权，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没有财产的继承权，也没有受教育的权利，甚至出现了最严重的情况，在希腊居然出现了弃杀女婴的现象，这个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已经提出了证据。可见古希腊的妇女是普遍受到压抑的，那么受压抑怎么办？按弗洛伊德的观点，受压抑应该找个地方把它表达出来，这个办法叫宣泄。

　　但对于一个文明的社会而言，这种反抗毕竟是危险的，所以，后来，古希腊元老院于公元前186年颁布了一项法令，这项法令刻在铜牌上，至今犹存。它规定除了无关大局的地方性的崇拜活动以及其它一些小小的例外，今后永远禁止在罗马和意大利境内举行酒神崇拜活动。

　　压抑、转化——

　　阿波罗崇拜的理性升华

　　欲望被压抑了，就出现一种相反的宗教，是阿波罗宗教。阿波罗不仅通过斗争和抑制，压倒了当时流行的酒神崇拜，使这种经过调节后的迷狂丧失了其刚刚萌发出来的危险性，有大量的事实证明，是阿波罗的风尚完成了征服民众的历史任务。

　　希腊人相信，阿波罗神有一种超人的智慧，比我们人要聪明，能够预知人的未来。因此，和狄俄尼索斯不同，阿波罗要完成的，不是一种直接的宣泄，而是一种变相的升华。

　　“升华”这个词也是弗洛伊德发明的，什么意思？我们被压抑的心理能量找不到机会宣泄的时候，把它转型到被社会文明所许可的事业中消耗掉，比如对神的顶礼膜拜，按照弗洛伊德的观点，宗教、哲学、艺术都是被压抑的情感和欲望升华的结果。

　　因此，阿波罗不是感性的表露而是精神的升华。

　　中西方文明的暗合——

　　道家对酒神，儒家对日神

　　同酒神崇拜一样，早期的道家思想与母系文化之间也有着影影绰绰的联系；同酒神崇拜一样，道家作为现实生活的反动，也是以个体的感性生存为目的的。然而，老、庄之学却不像狄俄尼索斯崇拜那样，把人与自然对立起来，在人对自然的破坏之中去证实人的感性存在。

　　同日神崇拜一样，早期的儒家思想也有着恢复社会秩序，捍卫既有文明的功能，儒家思想是要恢复一种秩序，以男权为核心的等级秩序，这个秩序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同日神崇拜一样，儒家也注重理性的探索，孔子说，肉体不重要，重要的是精神。

　　不难看出，日神与酒神的对立，使得早期的希腊人在理性和感性的冲动上发展得比较彻底；而儒家与道家的互补，则使得古代的中国人在理性和感性的分裂上显得不够充分。这一差别，根植于中国与西方早期文明时代不同的社会土壤中。

　　点燃奥运圣火的——

　　是最接近神的人

　　由于狄奥尼索斯精神的影响，西方的体育比较发达。在西方人看来，体育不单纯是为了锻炼身体，也不仅仅是为国争光，而是对于人的感性能力的开掘与探究，是一种肉体的沉醉。因此，凡是能够表现人的感性能力的各个方面，无论危险多大和代价多少，西方人都可以设立比赛项目。

　　古希腊的奥林匹克运动会，第一个项目就是点燃圣火。在一个规定的位置上，一些手持火把的男子，跑到宙斯神庙前去点燃神龛上的圣火，只有跑得最快的那个人才有资格点燃圣火。这个活动意味着什么？古希腊人认为，神的能力是无限的，神从这一点跑到那一点，可以不占用任何时间；而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人从这一点跑到那一点一定要占用时间。在这个意义来说，占用时间最短的人，也就是在这个项目上最接近于神的人。这样，我们就能够理解，一个百米冠军在西方人心目中的地位，西方人认为这个人了不起，这个人就是最接近于神的人。

　　斗兽、斗牛和足球——

　　极度宣泄获取快感

　　如果到欧洲，可以看到三种椭圆形的建筑。第一种是斗兽场，这是人和野兽搏杀的地方，这是在古罗马时代，也就是狄俄尼索斯崇拜被禁止的时代出现的。但随着文明的发展，这个以人的健康甚至生命为代价的酒神仪式的替代品也被禁止了。

　　这时我们在欧洲又看到另外一种椭圆形建筑，叫斗牛场。一个人把一头牛活生生杀死，人们在这里获得了什么样的快感？我们不理解就无法欣赏这个活动。斗牛这样非常疯狂的活动，释放了人们心里被瘀积的能量，但是随着文明的发展，斗牛活动也被禁止了，只有南欧的一些少数国家才允许斗牛。

　　这时在欧洲，乃至全世界，我们又看到一个椭圆形建筑，这个建筑是足球场。在足球比赛中，观众完全沉浸在感性的迷狂之中，就像是狄俄尼索斯过节一样。他想获得一种狄俄尼索斯式的欢乐和境遇，因此足球运动是一个最迷狂的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