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又一次站在那排半窑洞状的土坯屋前时,我不知道此刻老童想的是什么?尽管短短四年里,老童已是第三次从七千多里外的江南,来到这位于科尔沁草原边上的土坯屋了。
可是这土坯屋明年也要拆了,消息是土坯屋现在的主人亲口说的,当属真实,所以我们也分明看到了老童在听到这一消息时,眼圈有点红红的,那排土坯屋的另一种称谓叫“知青屋”。
“知青屋”并不是一种具有独特形态的建筑物,而是上山下乡的知青们所住房屋的统称。所以在陕北它可以是上圆下方的窑洞,在江南它可以是乌檐粉墙的瓦屋,在大兴安岭它可以是原木堆筑的木楞房,在西双版纳它可以是竹墙竹窗的吊脚楼。而没有做过知青的我,也与知青屋有过一段纠葛。
我11岁那年,姐姐刚好初中毕业,作为家里的独生女,17岁的姐姐要到人地两生的农村插队自然有点害怕,那天晚上父母做姐姐的工作,话说了一大堆,姐姐始终犹豫。后来父亲说:“你也知道,作为外地人我们在这镇上生活了二十来年,到现在连一间自己的房子也没有。听说到那里插队可以分一间知青屋,到时万一有什么事,那里总算也是一个自己的家。”听了父亲这话,姐姐再没有作声。
第一次走进姐姐的知青屋,是三年后的暑假,我去给正参加农忙的姐姐烧饭。那排位于村庄南首小河边的知青屋,一溜八间,住着八位女知青,姐姐分在第三间。虽然高不足三米,面积顶多十五平方,但正如父亲所说,它是我们的另一个家,因此我对它似乎有一种天然的亲切,除了到河埠洗菜、淘米,到供销站买点酱油、萝卜干,我几乎整天都窝在姐姐的知青屋里。
小小的知青屋本来没有故事,然而农忙即将结束时发生的一件事,却让知青屋一下子成了全村甚至全公社关注的对象。那几天气象预报说台风即将来临,为赶在台风前抢收抢种而累得瘦了一圈的女知青们,睡到半夜里总听得外面有人在“扑托扑托”的撬门,今夜是这一间,明晚又是那一间,连续三晚都如此。位于村庄南首的知青屋,原本与村民的房屋就有一点距离,这样一来女知青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当时知青是照顾对象,打女知青的主意更是高压线,此事让大队知道后高度重视,连公社知青干部也过问了。
于是第四天晚上,大队几个骨干民兵便悄悄埋伏在知青屋周围,半夜时分只听得外面“抓住了!抓住了!”一阵叫喊,女知青们开门一看,抓住的是一个邻村的小伙子。尽管那小伙子一个劲地喊冤枉,说他只是从朋友家回来路过知青屋的,但民兵们哪里肯听,随即将小伙子扭送到了大队部。
也就在抓住小伙子的第二天早上,台风终于到来了。狂风夹着大雨掀起了几间知青屋的屋顶,村民们帮着抢修时才发现,知青屋竹做的椽子大都已老化开裂,老鼠们在开裂的竹椽里跑动,发出的声音正如有人在“扑托扑托”地撬门……
我一直纳闷,姐姐为何自从离开那个村庄后再也没有回去过,倒是我,前年趁着到那个村调研的机会,专门去看了看知青屋。当然结果你大概也想像到了,那些知青屋早已不在了,代替它们的是色彩艳丽、造型漂亮的农家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