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安顺

　　

　　十年前，我在一个偏远山乡任职。年关将近时，因为我联系村的矿山安全出了问题，于是我在那儿住了十几天，事情结束时已经是除夕当天。就在我准备回家过年时才发现，天空飞着鹅毛大雪，漫山遍野成了一片银色的世界，山里的泥石道路也因此不能行驶车辆了。想回家就得先步行30公里山路，才能走到去城里的柏油马路，在那儿有没有客车接我回家，仍然还是一个问号。

　　村书记老张让我去他家过年，村长也盛情相邀挽留，就连这次因事故受伤的阿贵为了感激我的帮助，让自己15岁的儿子小武赶到村部说：“俺爹一定请你到俺家过年！”还有平时我去慰问过的残疾人老刘、一对盲人母子……他们都住在村部附近，听说我因忙于工作不能回家过年而感动，纷纷让自己的亲人来请我去他们家。可是想起城里的妻子和儿子，还有70多岁的老母亲，我还是决定踏雪回家。

　　许多人送来了年货，有香肠、火腿、花生、鸡蛋、冬米糖……都被我一一谢绝了。村长提出亲自送我一程，张支记也附和着说：“派一个人送你总算行了吧！”可是我依然没有答应。那天我勉强收了两位村领导盛情相送的一袋土特产，然后就启程了。

　　山里的雪是一片无垠的世界，冬树虬枝凌乱，小溪细流如丝，风凛冽地刮得我面目全非。一开始我小跑着，轻松而快乐地享受着浪漫的除夕风雪之旅，然而没走多远我就累了，于是就放慢了脚步，再接着就气喘吁吁了。也许累得性情发躁，我把身上背的一袋土特产扔到了小山沟里，然后如释重负地朝前赶路。

　　当我走了近6个多小时快要到柏油马路时，我突然发现身后跟着一个背着一只大袋子的小孩子，细看正是阿贵的儿子小武。当他走近我时，便开口对我说：“这是俺爹和乡亲们送给你的，大家说不值钱，却是一片心意！”少年的脸红扑扑的，他脚上沾满了泥水，身上湿漉漉的。见此情景，我激动得眼泪流了出来。我激动地抱着小武说：“我们一起回村上吧！你一个人回去天色都黑了，我不放心！”然而小武却豪言壮语：“大人们都在家忙过年，我跑出来遛达，真是快活极了！”就在相持不下之时，我发现村里的张支书也跟在了后面，他身上还背着我扔掉的那袋土特产。

　　那天张书记没有埋怨我。当一对“壮少”将我送上客车时，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此时天上的雪更加狂舞了起来。那天我回到城里，还不到5点钟，可是我背着两袋山里人的盛情之物，走在离家不过200米的路上，脚步艰难，肩上也是十分沉重——其实那东西本来就重如千斤。我再一想，这时的张支书和小武正跋涉于冰天雪地之中，他们回家的路最少还有3个小时，那时已经过了万家鸣爆竹喜吃年夜饭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