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往

“真我”长住在云间

　　“凭着这信仰和认识，我说：你们不是幽闭在躯壳之内，也不禁锢在房舍与田野之中，你们的‘真我’是住在云间，与风同游；你们不是在日中匍匐取暖，在黑暗里钻穴求安的一只动物，却是一件自由的物事，一个包涵大地在以太中运行的魂灵。”

　　此刻，我读着纪伯伦的散文诗，仰望天空，仿佛看到了著名导演杨洁。

　　4月15日晚上，《歌手》总决赛，歌手李健携岳云鹏一连翻唱了两首《西游记》的配乐《女儿情》和《唐僧抒怀》。也就是在那个晚上，杨洁安静地走了，享年88岁。

　　杨洁走了，留下的是几代人经典的童年记忆。她执导的《西游记》1986年春节在央视首播，霸屏30多年，重播率达3000多次，观众达十几亿人。就像有的网友说，“再也没有一部剧，是我爸我妈我叔我舅我姨我姑我妹我弟我外甥都喜欢看的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没有大投资，没有电脑特效，50多岁的杨洁，是如何成就经典的？

　　凡是与杨洁共过事的人，异口同声地说，是因为她的敬业、执著和坚韧。拍摄过程就像《西游记》那样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但都被杨洁和同事们克服了。虽然《西游记》不长，一共25集，却艰难地拍了6年。

　　当年，因为制作资金紧张，剧组里很多人都干多份活，甚至连拍摄时用到的物资，都是演员亲自上阵搬运。不过，最不容易的还是导演杨洁，除负责创作之外，更要担起制片的责任。她白天拍摄，晚上看片，做后期，改剧本，还要做经济统筹。

　　她从选角开始，各种事情都亲力亲为。《西游记》里有三个唐僧，都是她苦苦找来的。《西游记》采用实景拍摄，剧组为此跑遍了20多个省选景。当时，九华山、张家界等地方尚未开发，山路奇险无比，上山后又常无处餐宿。整个剧组成百上千号人的生活起居更是艰苦。但杨洁从不将就，时时处处精益求精。

　　比如，为了一个人的一场戏。当时杨洁看中了黄梅戏著名演员马兰，想让她来演唐僧的母亲，除了要向相关单位借人，还要千里派车接来马兰。她做到了。

　　比如，为了一个镜头。由于条件限制，剧组只有一台摄像机。在拍第11集黄袍怪时，有场戏是公主骑马追兔子，摄像师扛着机器在兔子后面猛追，后面是一群助理扛着监视器跟着跑，杨洁也跟着监视器跑。虽然年逾五旬，她没有喊累。

　　比如，拍到一半没钱了。86版《西游记》前十一集播出后，收视空前。然而却宣布不拍了，因为前十五集整整用了300万，严重超支。有人建议就此结尾算了，但杨洁还是坚持到底。而她自己，拍一集也就拿90块。

　　再比如，为了配乐。《西游记》创造了太多经典，有谁能想到，这些传世音乐，当年也曾遭到非议，还要撤掉作曲家许镜清。杨洁给电视台领导写了很长的信，力争《西游记》的音乐表现力应该丰富多彩，最终保住了主题曲和许镜清。86经典版《西游记》包括15首歌曲以及上百段音乐的创作。

　　还有一件事情值得一提，那就是杨洁退休后又拍了一部经典。

　　那是1997年，钱江晚报以《女导演杨洁泪洒“司马迁”》为题，报道了杨洁历经八年，几经艰难曲折，终于将一代史圣司马迁搬上了荧屏。算起来，拍完《西游记》不过两三年时间，杨洁又投入《司马迁》的拍摄。杨洁在一篇创作手记里写道：“我看了一些有关司马迁的书籍，便深深地被司马迁这位伟人感动。他忍辱负重的崇高品格和敢讲真话的精神、写真史的精神，正是我们中华民族的骄傲，是值得今人敬仰、歌颂、学习的榜样。”

　　在屡屡碰壁的情况下，杨洁八年不懈追求（比拍《西游记》还多了两年），终于完成了这部史诗般的作品，其精神令人感动。

　　杨洁83岁的时候，出了自己的回忆录《敢问路在何方》。其实，杨洁写书之前已经几度面临心脏衰竭的生命威胁，从2004年起就在家养病了，《敢问路在何方》是她人生中第一本书。为什么病了还要坚持写这本书呢？杨洁心里想的还是他人。她出书是希望自己在晚年能够告诉观众幕后不为人知的故事：“除去几位主演得到了他们辛苦付出后的回报以外，其他人虽辛勤劳动，却默默无闻。所以在我终老之前，有必要讲出一切，为这个时代做一个纪念。假如能够引起今人的一点感动或反思，便达到了我的目的。”

　　司马迁在《报任安书》 中说：“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魁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纵览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我们可以发现，一个人凡要成就一件大事，不怕困难，坚持不懈、不计名利是重要的因素。那些在历史长廊里熠熠闪光的人物，尽管所处时代不同，个性各异，但一个共性的品格，就是不怕困难，在逆境中百折不挠，一步一步向着自己心中的目标前进。而杨洁，也是这样的人。

　　杨洁曾说：“因为我们是在搞艺术，我们没有为钱，没有为名，没有为利。”她这样说，更是这样做的。

　　杨新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