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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12版:全民阅读·晚潮

不为人知的鲁迅

《从〈非攻〉到〈墨攻〉》
张钊贻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当你还没真正了解一个人的时候,他是一幅挂在墙上的画像,你知道他、听人谈论他,经过他、随着人群瞻仰他。

  鲁迅便是这样一个人——在中小学语文课本里打了无数次照面,按理应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然而,终究是隔了层纱,“不识庐山真面目”。直到长大了些,真正系统接触了他的文学与生平后,才懂得年少时编排鲁迅的话是多么幼稚。恰如张钊贻《从〈非攻〉到〈墨攻〉》自序里说的那样,鲁迅超越他的时代,也超越我们的时代,“尊重他,树立他,吹捧他,歌颂他,神话他,固然不能叫他‘转变’,使他符合我们的需要;污蔑他,诋毁他,歪曲他,丑化他,亵渎他,不管他,也不能令他过时,叫他在我们面前消失。”

  《从〈非攻〉到〈墨攻〉》是张钊贻研究鲁迅及有关文章的结集,具体而微地探讨了鲁迅史实文本辩证及其现实意义。书名取自集子中的同名一文,以示鲁迅清醒的现实主义眼光和冷酷的预言。作为在香港成长、留在新加坡任教、有着跨文化学术背景的学者,张钊贻的文集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海外学者学术研究的特点,即多元视角和跨领域研究,从宏观的视野、崭新的角度去探讨研究。这一点从以下三点可见一斑:

  一、打破固有成见,质疑中西文化冲突论,重新审视了鲁迅对中国传统文化困境的认知和态度。张钊贻从林毓生《中国意识的危机》一书的问题“反传统的整体主义”出发,先破后立,认为鲁迅攻击传统文化与仰慕中国古文化并不冲突。在《忽然想到(五至六)》鲁迅指出:“我们目下的当务之急,是: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并提出一旦有阻碍这前途者,无论古今统统踏倒。因为在民族存亡之际“国粹”无力保存中国本身,一旦中国沦亡,“国粹”亦自然毁灭。换言之,排斥是为了保存。同时,鲁迅对“古”“文化”“传统”等概念有独到理解。首先,鲁迅认为当时的传统文化是历史的产物,所谓“古”谁也不曾定见,复古不过是“苍蝇们失掉垃圾堆,自不免嗡嗡地叫。”其次,鲁迅所欣赏的是原本未被摧残的文化,而不是后来堕落的混合物。他区别对待它们,所以自然可以既排斥而又欣赏。

  二、别出心裁,从新角度研究鲁迅粤港时期的文学活动。1927年1月,47岁的鲁迅至广州任中山大学文学系主任兼教务主任。2月,鲁迅应邀到香港演说两场,18日晚讲《无声的中国》,19日讲《老调子已经唱完!》,20日晨离开。张钊贻根据有限的资料,结合香港中文报章检查制度,核实了鲁迅的演讲曾遭香港殖民统治当局干涉,并删禁讲稿的史实。

  三、旧瓶装新酒,别解鲁迅的反抗、现代与“反现代”。毛泽东给予鲁迅极高的评价:“鲁迅是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他不但是伟大的文学家,而且是伟大的思想家和伟大的革命家。”作为革命家的鲁迅,反抗与斗争早是老生常谈,在《选择反抗的浮萍:鲁迅漂泊精神探源》里张钊贻剑走偏锋,为反抗做了别解——从反抗入手,落脚在“浮萍”二字上。鲁迅的革命走在时代的前沿,必然是漂泊的;而漂泊,必然是前进的反抗。二者互为表里,互为因果。该篇以“泥土”和“浮萍”的比喻,探究鲁迅的漂泊精神的源头。而在《鲁迅的现代与“反现代”》里,张钊贻论证“掊物质而张灵明,任个人而排众数”这一句话并非是从根本上反对物质与科技进步、反对民主,而是鲁迅批判在文化发展走到极端的片面性。在这篇结尾,张钊贻反思民主的困境,发人深思地指出民主制度更像权力争斗和利益分配的机制,毕竟多数对面还有少数,数目的大小不是正确与错误的标准,何况“民意”可以制造。

  拜读完《从〈非攻〉到〈墨攻〉》,我认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鲁迅。也许,还有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鲁迅等着我们去发现。也许有一天,我能真正贴近他的思想与灵魂,深入那个时代集体的精神切片,采集到那个时代的人体内深处最痛最敏感的骨髓。“一部《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这是鲁迅对《红楼梦》的评价,如今看来亦可套用到他自己身上——说不尽、道不完的鲁迅。


钱江晚报 全民阅读·晚潮 a0012 不为人知的鲁迅 2018-03-04 钱江晚报2018-03-0400008;6714126| 2 2018年03月04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