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躲开
□沈小玲
曾与几位友人聊花,我说最喜欢有花的树,它们既有花的妩媚,又有树的坚毅。友人说,树就是树,就要像树的样子,用花来扮靓、炫耀自己,就是喧宾夺主。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一如既往地喜欢会开花的树,喜欢一身都是花的树。
一株会开花的树,我看它的目光也是温柔的。在不开花的季节,开花的树会淹没在绿色中,“泯然众‘树’矣”,让人记不得它是谁。但我记得它开过花,记得它开花的模样。
春寒料峭时分,玉兰花开了。
玉兰花色如玉,名副其实。一朵朵,在阳光下,洁白得近乎透明,像是月光在白天的另一种延续。
杭州之江路旁的绿化带中有不少玉兰,栖息在高高细细的枝头,像一只只早归的白鸟,不知它们何时会展翅而去。也不知何时,它们停驻在每一个枝头。
路旁的梨树、海棠树都在蠢蠢欲动,花苞未鼓,却先闻花香。我期待花满枝头的模样。不过一个转眼,它们便全开了,开得铺天盖地,开得浪漫疯狂。像是开车在公路上逃跑的新娘,她的婚纱雪白如梦,她的汽车鲜红如火,她丢掉过去的种种,只奔向远方。
一日早起,打开窗户,楼下的玉兰树就站在眼前,但已不似之前的模样,枝头的花朵有些焉,掉落的花瓣满地都是。这株玉兰树的花已走过它的鼎盛期,也将走完它的生命。
“年年花相似,花是一年一轮回,人是一辈子一轮回。”这样想来,何必盛开呢,只要是盛开了就一定会枯萎。
人的痛苦总是相似的,许多自以为的绝望和思想的困境,实际上前人早已探知。我想起曾经看过的童话,畏惧凋谢的花,选择永不开放,最后保留着花骨朵儿的模样倒在寒风里,临死前哀伤自己为什么不早早开放呢。
想起一首无名氏的歌谣:
你来,为你开。
你不来,自己开。
开,有开的快乐。
不开,有不开的欢喜。
这一朵不开,下一朵开。
春天来了,
躲不开。
这一刻不开,下一刻开。
春天来了,
不躲开。
花开与不开,与人无关;人的好与不好,与他人口舌无关。
满枝的白鸟坠落在地上,逃跑的新娘开车到了尽头。
一个结束是新的开始,好与坏,只和自己有关。
后来在一处偏僻角落发现一株还在盛开的玉兰花,可能是因为那个地方背阴,花开得格外迟。
树下有一家三口,母亲在拍照,父亲满眼笑意看着女儿绕着树跑。女孩嚷着要去摇树,父亲说,“不能摇树,一摇,树上的花就会落下来,别人就不能赏花了。”
藏在角落里的花。
有人,它开花;没人,它也开花。
□沈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