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糕
王若冰
仅仅相隔一年,回到老家温州平阳,发现好几条街巷都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了。朋友说:“去坡南老街走走吧。现在只有这条街,还留存着我们的过去。”
于是在一个暮色黄昏,我来到这里。记得当年为了上好戴望舒《雨巷》的公开课,自己还特地披着长发撑着油纸伞,在这里的小巷充当了一回丁香般结着愁怨的姑娘。拍成的VCR后来在多次搬家中不知遗落在何处,但时光的VCR仍然在不停地倒带。
都市的霓虹一闪而过,匆匆的行人一闪而过,车马的喧哗逐渐平息,这条几十年不变的古街终于定格。
没有高耸的楼房,没有鼎沸的嘈杂,只有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天的一角,静静挥洒在这寂静的古街。可是,那个扎着马尾辫背着书包、手拎饭盒散学归来的孩童呢?那个与同伴一路嬉笑打骂一路小跑的小姑娘呢?那个在路边看着梅花糕在油里翻滚直咽口水的小吃货呢?是不是已经被时光的洪流席卷而去再也回不来了呢?
路边,一位卖梅花糕的大婶,正拿起最后几个没有卖完的梅花糕准备收摊。我走了过去,她朝我笑着,说,“看你很面熟,以前常来买的吧。”
回到家,我递过梅花糕,女儿笑靥如花。这是女儿的最爱。在她眼里,再好的山珍海味,也比不上老家的梅花糕。
刚来杭州上学时,她隔三差五地念叨。我们就在杭州满城找,终于在一个菜市场里找到了,想这下可以解解女儿思念之馋了。可是,女儿吃了半个就不要了,说这哪是梅花糕,完全不是这个味儿。我一尝,果然不对。家乡的梅花糕松软,外脆里糯,外面脆脆的皮一咬开,里面雪白的萝卜丝伴着香葱和虾皮的香味扑面而来。而杭州的这个叫油墩,吃不出家乡的味道。
到女儿高三时,因为学业紧张,每到吃饭就皱起眉头。我和她爸爸商量着,决定自己动手,尝试做一下梅花糕。
以前在买梅花糕的时候,多次看着大婶驾轻就熟的一整套动作,觉得应该不会太难。
真是看着容易做起来难。
一开始,把调好的米粉在罩子上先铺上一层,再放上萝卜等配料,最后再盖上一层米粉,连同罩子放在油锅里炸。但是不管想怎样的方法,米粉就是黏在罩子里倒不出来。一共实验了十余次,终于炸出外脆里糯的梅花糕。那天,我们全家人举杯庆贺,觉得自己像发明了电灯的爱迪生一样伟大。
于是,一个饭盒,里面装满了梅花糕,成为女儿每天带到学校的点心。女儿的好朋友,前后桌的同学,都有幸尝到,最后全校的师生都知道高三某班有个同学每天带来一种美食,它叫“梅花糕”。
梅花糕给女儿带来了很大的满足和幸福感。
有一段时间,女儿要去学美术,学校里的功课都请假了。不到两个星期,班里的同学已经按捺不住对她的思念之情,纷纷短信女儿:“什么时候返校?想死你了!”我为女儿的好人缘感到自豪,不料女儿一句话道破天机:“想吃梅花糕才是最主要的,想我只是附带的。”
我们莞尔。
我想,乡愁也是这样的吧。
“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莼菜羹、鲈鱼脍”,毫不犹豫地放弃官爵“命驾便归”;陆游在《初冬绝句》中写道 “鲈肥菰脆调羹美,荞熟油新作饼香。自古达人轻富贵,倒缘乡味忆回乡。”
乡愁,无非是家中有你魂牵梦绕的人,或有你朝思暮想的一种美食罢了。
□王若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