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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4版:小时·人文读本·全民悦读

从南浔到杭州
可以触摸的
“江南豪门”

《江南豪门》
陆士虎 著
马俊 摄
文汇出版社

  宝石山上的坚匏别墅、新新饭店的孤云草舍,隐于历史的留余草堂与小方壶斋……

  在西湖边徜徉,这些老建筑,或是老建筑的所在地,几乎是每一位杭州人的流连忘返之地。但是,极少人会想到它们与南浔有关,与南浔丝商“四象八牛”之首的刘家有关。

  如果不是读到陆士虎先生的《江南豪门》(文汇出版社),我每次在湖边经过这些老房子,不过摸摸那些有了包浆门楣,慨叹一下时间的流逝,但几乎不会多想,那一砖一石的背后,有百年前中国民族工商业兴衰的轨迹和奥秘。

  第八届“徐迟报告文学奖”不久前在南浔颁奖,优秀奖的名单里,有陆士虎和他的《江南豪门》。

  (一)

  一个多月前,我在南浔古镇见到了陆士虎先生。

  陆士虎今年77岁,他身板挺拔,眉宇间依旧保留年轻时的帅气。他显然是一位“老南浔”,即使不问,见他带我们跨过小桥,熟稔地穿过游人不知的巷子,就可判断这座古镇的大小道路,都已长在他的脑海。而“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的故事,也如同古镇一起,陪伴他成长,又成为他笔下写作的重要主题。

  在陆士虎的眼里,南浔是一部中国近代生丝外贸发展的历史线装书,也是中国近现代经济发展的一段精彩的蒙太奇。

  何谓“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

  还是要略微说一说南浔古镇的历史。浙江湖州南浔区的南浔古镇,已有760多岁,初为浔溪村、南林村,南宋淳祐十二年(1252年)此地建镇,取两村名之首字,称“南浔”。

  頔塘运河与浔溪在密集的民居与商铺间相交,并哺育出闻名天下的辑里湖丝。由于南向京杭大运河,交通便利,南宋时,南浔一带已是“耕桑之富,甲于浙右”,至明清,更是富甲一方。

  19世纪中叶,上海开埠后,南浔丝商们走入了大上海,开始从事生丝出口贸易。由生丝起家后,他们涉足银行、地产、铁路等行业,实现了财富的巨量积累。当地人用动物体形大小比喻南浔丝商的财富规模,俗称“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

  在《江南豪门》之前,并无一部整体、系统地反映这一中国近代最大丝商群体的文学作品。陆士虎慨叹于那些发生在南太湖畔的鲜活、神奇的故事散落于湖滩,不断风化、萎缩、消亡……所以,他以一本书,带领阅读者走进南浔古镇的巷陌和数不清的大宅门。

  如果没有古镇给予的半个多世纪的文化滋养,陆士虎或许写不出《江南豪门》。

  南浔丝商的传奇就活在这座古镇的茶余饭后,当然,这些故事要生长为一部文学作品,需要遇到有心的人。陆士虎说,他是听着母亲讲述的“四象八牛”的故事长大的。步入青年,在那个文化与娱乐都匮乏的年代里,陆士虎只能以书为友,以笔为伴,并产生了以文学丰盈“四象八牛”想法。几十年后,有了这部36万字的长篇纪实文学《江南豪门》。

  (二)

  一部《江南豪门》,回答了浔商与晋商、徽商的不同。

  “在当年的历史背景下,浔商群体对外开放,以义取利,恪守诚信,热心慈善,崇文重教,具有儒商的鲜明时代特征,文化内涵和底蕴极其深厚。”正因如此,陆士虎沉浸于对浔商往事的不断寻找当中,他知道,浔商的精神,亦在塑造着今日南浔的样貌。

  陆士虎的案头,另一部与浔商有关的故事正在进行。故事的主角,是他的一位舅舅——张龙翔,即1981到1984期间担任北京大学校长的张龙翔。

  张龙翔是南浔丝商的后人,不过他更为人知的身份是生物化学家、教育家。他一生到过很多地方,但只有北大才是他的家。陆士虎说,这位舅舅曾说过一句话:“我在北大期间,自认为在两件事情上做对了:一件是支持了胰岛素合成;一件是支持了七四八工程(北京大学研制的国家汉字信息处理项目)。”

  如果回到相对个人化的领域,这本新书的筹备过程,让陆士虎更为深切地走进了外婆家的过去,走进了那些他从未听说过的故事里。

  比如,舅妈刘友锵是北洋政府海军上将刘冠雄的孙女,她少女时代的生活状态,通过不断丰富的资料,被一一呈现了出来。而当这位舅妈在94岁走到人生的终点之时,留下的唯一遗嘱,就是将自己的遗体捐献给了北京大学医学部。

  在这样的“寻找”过程中,陆士虎说,自己几乎和外婆家的所有亲戚都有了联系,有些因为分散世界各地,已经三四十年没有交往,但是,因为一部书,他们在线上线下,交流着先辈的点点滴滴。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就是文化的力量。

  (三)

  这趟南浔之行,我还在陆士虎老师的带领下,提前参观了当时未开馆的中国报告文学馆。

  春风四月,随着徐迟报告文学奖的颁发,这座文学馆也开馆了,南浔的流水粉墙黛瓦之间,又增添了新的景致。

  从南浔走出的著名作家徐迟,在其作品《江南小镇》里,一连用了66个“水晶晶”来形容故乡。这位作家留给故乡的,不仅仅是文字之间的赞美,还有与当地经济相得益彰的文学精神。

  陆士虎与徐迟有诸多交往,他就读的南浔中学,曾是徐迟执教过的学校。而徐迟曾在一次演讲中赠予同学们的两个字“努力”,成为陆士虎践行一生的信条。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徐迟数次回到南浔,陆士虎或接待或采访,与这位文学的师长有深度的交流。1994年12月,是陆士虎与徐迟的最后一次相遇——“下次我与你乘一只汽艇,到南浔区的湖笔故里去看一看,写几篇大文章……”这是徐迟留给陆士虎的约定,只是,这一约并未成行,两年之后,徐迟猝然弃世。

  徜徉在古镇的浔溪侧畔,晃过一座座老宅——崇德堂,张石铭旧宅,张静江故居,金家大宅,求恕里,小莲庄,嘉业堂……我想,回到故乡的徐迟也曾经这样走过。

  翻开《江南豪门》,陆士虎对这些老房子以及它们所在的南浔的丈量,又是另一种方式。

  那些已然逝去的南浔丝商,借由运河,以及周遭四通八达的水网,用一根丝线书写了数百年的风云。

  当我回到杭州,再看西湖边那些根脉来自南浔的老房子,瞬间明白,《江南豪门》是南浔的往事,又不仅仅是南浔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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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5-09 钱江晚报2021-05-0900018;钱江晚报2021-05-0900017 2 2021年05月09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