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不到五点半，阿娇就起来了，她看看大床上躺着的三个孩子，又看看躺在地板上的老公，都睡得正熟，于是轻手轻脚地绕过老公，到屋外平台上去洗漱，然后淘米准备煮稀饭。一开门，一股热浪迎面扑来。虽然是清晨，但今年杭州的夏天，已经连续高温四五十余天了，一言不合气温就飙到40多度，空气里一丝清晨的凉意都没有。

　　电饭煲煮上粥，电水壶也烧上水，阿娇把一家大小昨晚换下的衣服都归置在一起，拿出去洗。这活其实上初一的女儿也会干，但阿娇舍不得让女儿做。他们两口子来杭州打工，最小的儿子带在身边，两个女儿在老家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两位老人都快七十岁了，婆婆年初时又得了次中风，家务活也不大做得动了，留守的孩子早当家，女儿平时住校，衣服什么都自己洗不说，每次周末回家，还帮着奶奶做饭、洗衣服、带妹妹。因为疫情，阿娇和老公两年没回老家过年了，女儿也不方便过来，实在是想得紧了，这次暑假阿娇无论如何都坚持让女儿来杭州，暑假两个月，掐头去尾，出省还得提前两周回去，最多也只能在杭州呆40天，就这么点团聚的时间，阿娇想好好宠下女儿。

　　衣服洗好晾出，粥也熬好了，煮了四个蛋，孩子老公每人一个。这些蛋，是这次她爸送外孙女过来时带来的；还有个酸笋炒辣椒，酸笋也是她爸这次带过来的，她妈自己腌的，既下饭又开胃。

　　阿娇干活很利落，都忙完七点还不到，顾不上吃饭，赶紧骑上电动车去旁边菜场买菜。她一次要买三家人的菜：中午阿娇要给一家小公司的员工做饭，有二十来号人；还有阿娇做钟点工的人家，也顺便让她捎点菜；最后是自己家里的，每次要买的量不算少。

　　买好菜到家，已经快八点了。阳光很强烈，衣服的后背全湿了。老公早吃了饭去上班了，他是名快递员，现在天太热，要趁上午多送几单。三个孩子也起来了，大的正有模有样地照料着弟弟妹妹吃饭。阿娇也匆匆地吃了，洗了碗，交代好大女儿，弟弟要看牢，不要跑出去玩，作业做好后，看看电视，中午煮点面条吃，吃好睡一觉，妈妈就回来了。

　　到了那家小公司，刚好九点，虽然菜式不算复杂，两荤两素一汤，但二十多个人吃饭，光洗洗切切就要忙活半天。好在阿娇原来就是在一家快餐店里做切菜工的，手脚麻利，倒也忙得过来。只是天实在热，虽然老板搬了个风扇放到厨房里呼呼地扇，但煤气灶一点火，电风扇就不能对着吹了，人站在灶前，汗像珠子一样直往下滚，汗流进眼里，渍得生疼，手下却不敢慢一分，中午这段时间，真像打仗，这么多菜炒出来后，还得分盛到各个饭盒里，打包好，掐着点拿过去。

　　饭菜都送过去了，阿娇才松了口气，自己简单地吃了点，把厨房收拾干净，大概两点左右。下一家是做钟点工，五点开始，中间有三个钟头的空档。公司老板和做钟点工的东家人都不错，一再嘱咐阿娇，天气这么热，中午不要赶来赶去了，就在他们那儿休息下，但阿娇还是每天都赶回去，一是人家东家是客气，不能当福气，做人要识相；另一个孩子都在家，虽然大女儿很能干，会做中饭，会照顾弟弟，但总归是不放心。

　　四十多度的高温天，中午两点，正是最热的时候。阿娇披好防晒衣，又将防晒面罩衬在头盔里，整张脸几乎就露出双眼睛，顶着毒日头往家里骑。

　　到了家里，孩子们边看电视边等着她回来，是啊，从贵州老家千里迢迢赶到杭州，还不就是想多跟爸妈相处会，大女儿写过一篇作文，被老师推荐到县里参加比赛，获了一等奖，女儿把作文和奖状拍成照片发给她看，作文题目叫《梦中的妈妈》，写的就是妈妈在外面打工，有两年没回家了，自己只能在梦中看见妈妈……作文写得真好，阿娇看着看着，眼泪都出来了。

　　女儿真的很懂事，煮了面给弟妹吃不说，连锅和碗都给刷干净了，阿娇想起自己做钟点工的东家那个孩子，比女儿也就小1岁，不要说做饭洗碗了，连自己袜子也不洗一双，她妈妈就忙着带她赶各种培训班，一到家就催着做作业弹钢琴。这样一对比，阿娇觉得真的有点愧对女儿，好在女儿很争气，这学期又考了个年级前三，还拿了200元的奖学金，想到这，阿娇又觉得很骄傲，自己和老公来这边吃再大的苦，也都值得了。

　　陪孩子玩了会，又把晚饭要做的菜先准备好，就差不多好出门了。那家每天做两个钟头，要擦地板、做饭、洗碗。四五点钟的太阳，一点减弱的样子都没有，刚进门，出差半个月刚回来的女主人看见阿娇，就一声惊呼：“你怎么这么黑了啊！”阿娇笑笑：“这些天杭州都四十多度呢，我每天骑电瓶车，是要这么黑了。”

　　一放下包，就忙着做饭、擦地板、收拾房间，阿娇都忘了出了几身汗了，有时看东家在跑步机上跑步减肥，她就忍不住想笑，心想有这劲头，还不如自己擦地板呢，既减肥又省了工钱。

　　出来已经七点多了，太阳总算收了一天的威力，但热浪却一点都没减弱，踩在地上热气直蒸脚，阿娇匆匆忙忙赶回家，女儿早淘好米，菜也切好了，就等着她来炒。等菜做好上桌，老公也回来了，他骑着电瓶车跑了一天，衣服后背泛出一大片盐花，所以一回来就先去浴室冲了个澡。饭菜很简单，但一家五口这样围着张小桌子热热闹闹吃饭，每个人都吃得开开心心的。

　　吃好收拾好，再排队洗好澡，快十点了，总算空了点下来，阿娇跟老公商量：“后天星期日，我全天都休息，你能不能请个假，我们带孩子去西湖坐船？”孩子来这么久了，都没好好陪他们玩过。

　　“好！我去请假，扣钱就扣钱吧！”老公没有犹豫，爽快地答应了她的提议。阿娇知道，这种高温天快递点人手非常紧张，请个假不容易。

　　“要去西湖坐船喽！”三个孩子高兴地尖叫起来。

　　□ 王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