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糖记
□戎国强
文勇、峋荣、立新几个人都在山上种植、养殖,因为挨得近,大家常在一起吃饭。那天吃过晚饭又聊上了,不知怎么说到小时候过年,就说到了打糖。那个年月日子艰难,小孩子平时没什么零食吃,就盼着过年打糖解馋。有的人家比较困难,不可能一次打几十斤糯米,就两三户合在一起打。我没见过打糖,他们一边说一边比划给我看。最神奇的描述是,糖快熬成时,糖水会立起来,像一块玻璃一样。
说着说着,不记得是谁提议:今年我们打糖好不好?大家都说好。于是确定到峋荣家里打糖,因为峋荣的爸爸有经验,可以请他把关。那么多年不打糖,峋荣家里的打糖工具找不齐了,就向邻居去借。一来二去,全村人都知道了:峋荣要打糖了!
过了几天,气温降到摄氏5度以下,可以打糖了!摄氏4度到5度之间,糖液的凝结度最适合打糖。
打糖的第一步,在柴灶上把糯米煮熟。峋荣爸爸前一天就把五十斤糯米淘好,浸泡在水里了。一早把糯米煮熟了,用事先发好的麦芽与糯米拌匀,盖上锅盖。这时灶堂里已经不添柴了,但温度足以让锅里的糯米发酵。
到了晚上七点多钟,峋荣家堂前已经很热闹了,大家说说笑笑,等着看打糖。这时,糯米发酵已经完成。打开锅盖,把糯米倒在竹匾里,摊匀,然后用一块木板压在糯米上,用力挤压,糯米汁就从竹匾的小孔洞里流出来,再把米汤倒进锅里点火煮。
这时候峋荣爸爸的经验就派上用场了。他用一个大铜勺搅拌锅里的糖液,时不时地把糖液舀起来,又慢慢倒回去,借此观察糖液的颜色变化和浓度变化。这时糖液已经呈琥珀色了。
忽然人们欢呼起来了:“立起来了!立起来了。”我赶紧站起来,挤到灶台前面,只见峋荣爸爸舀起一勺糖液,举到离灶台约两尺高,然后稍稍倾斜勺子,糖液就满溢出来,慢慢流下来。这时周围的空气要比糖液冷,糖液一边流下来,一边凝结,从勺子边沿挂下来,像一片透明的玻璃,所以叫“立起来了”。
到“立起来”的时候,糖液熬煮得差不多了。这时候,要两个人把糖锅抬到堂前的一根立柱下——这里比灶间冷,糖液更容易凝结。围在灶台前的人都跟着涌到立柱前。
立柱齐腰高处,已经钉进去一个铁钩,这时峋荣上场了。他用双手把半凝固的糖液捧起来,挂到铁钩上,然后拉长,像面点师拉面团,再把拉出来的一头挂到铁钩上,把一根木棍插到弯折处,再把糖液拉长。这时,糖液已经进一步凝结,拉起来比较费力了,就换一个人继续打。围观的人们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往朋友圈里发。
拉长,对折,挂上,再拉长……不知反复多少次,原来琥珀色渐渐变成白色,成了一个大面团,被放在大方桌上,又分成一个个小面团,再拉成细条,切成白色的小糖块——这就是麦芽糖。凑近细看,能看到糖块表面布满一条条细纹——这是多次拉伸的结果;因此也叫“线板糖”。
这边糖还没有切完,大家手机里,钱打过来了,邮寄地址发过来了;天南海北的,他们中有的是嫁到外地,有的在外地读大学。说的话都一样:想家了!想尝尝家乡的味道!粗略一算,今天这一锅糖不够分!有的就说了:明天到我家来打!
我再上山时,他们告诉我,后来又在好几户人家家里,打了好多次,一共用了一千斤糯米,还把县里文化局招来了,说打糖技艺可以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后来,县里有个活动,他们又去活动现场表演打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