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族姑娘
□孙炜
去了趟长白山,给家人友人带回人参和鹿茸,也带回了几缕牵绊。
那个女孩子呀,真动了情,眼泪汪汪地说:叔叔,你真好,你带来的哥哥们,都很好……你们走了,我心里很舍不得……
看她哭得一脸泪,我们都已经上了开往哈尔滨的火车,一个个又急忙鱼贯而下,同她握手告别。
握手的短促间,我心底说,孩子啊,这一别,不知再会何时了。
旅行将结束,导游却哭了,生平第一回。
她是一名如史湘云一般鲜润的延边姑娘。她叫“贞姬”,虽然生得娇小,却十足泼辣、刁蛮、天真。
女孩儿大学毕业两年,司职我们此行的长白山地陪,刘海齐眉,面如银盘,语笑盈盈倒是随了三分熙凤,每每人未至声先到,好一派疏朗通气的北国性情。
贞姬带了我们畅快游赏三日。在山上,她怕我身壮笨拙,极热情地要来搀扶我;在山下,带我们去了中国朝鲜族第一村。
一路跋涉,听她莺歌燕舞,颇能舒缓旅途的困顿——
这样的女孩儿,谁都愿意帮衬一把——在商店里,我们12人买了近万元的特产,以最心照不宣的方式,感谢她连日来的青春相伴,尽情,尽兴。
未料,最后一晚的散伙酒,干杯出了无数的意外。
贞姬敬完我,径直走向圆桌的末座:“这么多眼镜哥哥里,我最喜欢你了……”
小姑娘双手奉杯,认认真真、愣愣生生地说了这么一句,那寡言的“眼镜哥哥”还来不及脸红,其余一圈“眼镜哥哥”拍手鼓掌,连连笑道:“哎呀我们真受伤,陪你说故事讲笑话那么久,你却偏偏喜欢这个一句话也不跟你讲的!”
贞姬嘟着嘴问:“叔叔,你下次什么时候再带队来呀?”
我实话实说:“不一定再有机会。”
贞姬不罢休:“你带来的5个眼镜哥哥,都那么帅;最后那个不讲话的,最帅了,他是做什么的呀?
我有一说一:“他是卫生所的所长。”
贞姬:“哇,这么年轻,就当这么大的官了呀!……叔叔,下次你要是再来,带几个没结婚的哥哥来吧……你们要走,我郁闷死了!”
如此热烈憨直的姑娘,叫我们一行矜持而含蓄的南方来客略微赧颜。
当年醉卧芍药的湘云,说笑总咬舌,一声“二(爱)哥哥”暧昧不清,听得黛玉刺耳不已,讥诮有加;贞姬不说爱,她说喜欢。小女儿撩动了的情思,必是从第一记心跳开始波澜起伏的,最后的晚餐,她尽诉衷情:“你们从车上下来,我第一眼就看到他了。”
如此坦率,引得众人激掌如鼓。此时我也想起了些微蛛丝马迹:第一日,她穿了一件胀鼓鼓的羽绒服;第二日,就改换门庭,打扮得像个小公主;第三日的下午,她变得非常烦躁,仿佛一宗冷血的判决即将宣告。
我问,贞姬啊,你若真随了南下,做什么呢?
她笃定昂首:“做导游啊,江南杭州不正是时时处处好风光吗?”
这早已不是用诗歌便可以征服女子的时代了。江南男子穿行白山黑水,仅以沉默的轮廓,便击碎了北地胭脂的热烈目光。在贞姬的瞳仁里,浪漫的气息依然有迹可循;我相信,如果5名“眼镜哥哥”有一名未婚,她就会义无反顾地南飞……
她的笑与哀伤都是那么的坦坦荡荡,纯粹得,竟如明镜般的空,渐渐地拓宽了喧嚣天地。
不知是谁,日后将挽起她的刘海与长发,但愿这不是一桩旷日持久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