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往事
□桑飞月
每到夏天,我都会想起故乡昔日的那些绿瓜田,以及有趣的瓜田往事。
有那么几年,村中几乎家家都种瓜。除了西瓜,还有八里香、绿甜瓜、菜瓜……以及一些我叫不出名儿的瓜。瓜秧们牵牵扯扯,铺绿了一块又一块田地。夏日走在田间,甚至能闻见瓜们氤氲出的温热香气。
瓜田里,除了瓜,还有瓜庵。瓜庵通常是一人字形窝棚,木头搭好框架,然后蒙上一层用来挡雨的塑料布什么的,最后再在外面盖上防晒的麦秸或玉米秆,就成了。想更舒适些的人家,就又在瓜庵前搭了凉棚,凉棚上爬着丝瓜。
瓜庵的主要作用,就是用来看瓜住宿的。鲁迅先生笔下的闰土看瓜,看的主要是獾猪,刺猬,猹。我们是平原,没有这些小动物,看的就是人。如闰土所说,走路的人口渴了摘个瓜吃,不算偷的,我们这里其实也一样。那看的是谁?个别坏瓜贩子。据说他们会在夜间带了麻袋来偷瓜,偷了拿去卖,甚是可恶。
暑假,我喜欢呆在瓜庵里,并时不时地会出营巡逻。瓜田像个瓜类博物院,同时也是个江湖,里面有大瓜、小瓜、奇瓜、靓瓜、傻瓜……也有较量、暗妒、炫耀及其他。故而,有的瓜长着长着,就崩了,裂了,自挂东南枝了……这种瓜,得立刻摘下来,能吃的吃掉,该扔的扔掉,否则,它会影响其他瓜的生长。
我从没在晚上看过瓜,很想看一次。与老爸商量,他竟然答应了。吃罢晚饭,我们打着手电筒来到瓜田。然而,待灯光熄灭后,瓜和瓜田,都沉入了黑暗的海,只有旁面的玉米地在微风吹拂下飒飒作响。这时,我想起同学曾告诉我,说是玉米地里可能藏有狼……于是,那声音,越听就越令人惆怅。瓜庵里就更不用说了,黑咕隆冬的,又闷又热。“唉……”正当我郁闷时,老爸放话了:“想回家还来得及啊。”我一听,立马逃出瓜庵跑回家了。
记不得打哪年始,乡间开始流行出门打工。这一打,就把瓜田打得几乎没有了。青壮年们都出去了,没人看瓜啦。
父亲是最早出去的那批人。他走后,家里的农活,就全都落在了母亲肩头。母亲早年是位教师,不善农活。于是,我决定帮她。妈妈让我负责河沿头的二亩豆子,豆子矮,好伺弄。
邻着豆子地的,竟是一大块绿瓜田。瓜田中央有瓜庵,但白天我从未见有人来,令人很尴尬。俗话说,瓜田不纳履。可是,不会使用锄头,只能蹲着薅草的我,简直比纳履还更像偷瓜……我努力让自己心平气静。
一天,邻地人来瓜田卸瓜时,剖了一只大瓜,叫我过去一块吃。我自尊心很强,觉得吃人家的不好,怎么都不肯去。最后,他们竟然抱了一只瓜,放在豆子地里,让我渴了自己吃,这令我更为难了。圆滚滚一只大西瓜,赤手空拳的我怎么吃。老爸开瓜,有时会抡起拳头,“通”的一下砸下去,就把西瓜砸开了花,可我没那个本事呀。抱回家吧,也不好。路上遇到人,笨嘴笨舌的我,能解释得清?最后,傻瓜似的我,竟然把这个西瓜继续留在了豆子地里。
第二天,送我西瓜的那位奶奶又来了,指着我佯装生气道:你咋恁有志气哩?嗯?我傻傻地笑着,不语。
因不爱说话,又不会做事。我的成长显得很傻很笨拙,但我认为,它还是不乏香甜的。
如今,我已不像少年时那样不通事理了,见了面,亦会赶紧打招呼。而当年那位奶奶再见到我时,都会上来握住我的手,乐呵呵地笑。这时,我常常会上前给她一个拥抱,而每抱到她时,我都会想起豆子地里的那个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