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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菜

  一家人商量决定,今年的年夜饭由我来掌勺。往年,我都是打个边手,真的变成主厨,踌躇,忐忑。

  要搞定一桌菜。怕。要不,每道菜烧两个?这样,烧个四五个菜,就能凑成一桌了;亦或者,一道菜烧三个?

  这样想着,不到30秒,就被自己推翻了。年夜饭,一年才一回,煮几个菜,都要寻“简便运算”,总不合适吧?

  我会做啥?我能做啥?我做什么菜,大家都爱吃呢?

  老公看我心事压顶的样,指指阳台上挂着的酱鸭,说:“蒸个酱鸭,像你上次蒸的一样,挤点柠檬汁,特别爽口,还去油腻。就是蒸的时间再长些,我们都老了,熟一点容易啃。酱鸭,下酒、下饭,都好。”

  他看我没有回应,又添加道:“蒸个酱猪蹄也不错,你上回只蒸了很小一块,但吃起来入味。老家稍来的土猪肉,就是好吃。多蒸点啊。”

  他看了看我,窃窃地笑着,瞟了一眼,说:“要不,再蒸个腊肠?”

  蒸菜,相对来说都是容易的。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和等待。我也喜欢守在蒸锅旁,看厨房间升腾起的团团热气,仿佛被幸福包围着。

  “都蒸,都蒸,蒸它个‘三星辉映’。”我拿过一张白纸和一支铅笔,记录下菜名。

  接下来,给每个人烧一道最喜欢吃的菜吧。

  暑假里,父亲住院。那回,在病床上,问他最想吃什么?他舔了舔淡而无味的嘴,说道:“番茄炖牛腩。”

  我很清楚,他喜欢吃番茄。番茄凉拌,他爱下筷;番茄煮面,他爱喝汤。炖牛腩时,番茄多放一点,这回翻炒时要吸取教训,得留意翻炒至番茄出汁才好。除了调入生抽、蚝油,再撒点父亲爱吃的胡椒粉。用新买的那口炖锅盛。

  试想饭桌上,放一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番茄炖牛腩,红彤彤,香喷喷,热乎乎的,边吃边聊天,越吃越暖和。要的就是这个年味。

  母亲爱吃排骨。玉米炖排骨和糖醋排骨,都给她做过。从她喜滋滋的表情来看,她更爱吃糖醋排骨。

  这排骨呀,我得提前去菜场买,挑最新鲜的。排骨也要切得有品相一点,像竹子一样一节一节,寓意我们的生活节节高升。大火收汁后,再倒入一勺香醋,撒上熟芝麻。母亲吃排骨,总挑小块的,蘸裹上糖醋汁,再粘上几粒芝麻,慢慢地品。她总说小时候生活苦,如今生活条件好了,吃东西要惜福。她不识字,但说的话总是意味深长。当我们能在简淡的生活里,品味出最丰富的情致,在简单的一蔬一饭中感受到胜过山珍海味的愉快,这样,我们就懂得了生活之乐了。

  再炒个什么菜呢?

  炒鸡蛋。什么也不添加,就炒个鸡蛋,金黄,松软。奶奶曾经手把手教过我。读中学时住校,每回觉得功课做累了,考试考砸了,就趁着晚自修前溜回家。奶奶见我回来,欣喜地去鸡窝里拣两个鸡蛋来。起油,打蛋,下锅,两翻,出锅。一碗白米饭,一碟炒鸡蛋,吃完后,我就乖乖地回学校上晚自修去了。那种倾注感情的味道,是无论时隔多年,都让人记忆犹新的。是种治愈。

  只是时间把她带走了。以后,每年的年夜饭,这道菜,必做。那样,奶奶就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了……

  纸上写下了一道道菜。

  看看家里,老公已把门窗擦洗干净。春联,已书写完毕;年糕,已浸泡在水里,心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原来,我们在用一整年的时间,练习准备一桌年夜饭。

  同一屋檐下,我们生火,做饭,团圆。四方食事,一碗珍贵的人间烟火。

  新春快乐。


钱江晚报 潮新闻·人文读本 a0008 年菜 2024-02-04 钱江晚报2024-02-0400009 2 2024年02月04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