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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7版:潮新闻·人文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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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下有阴凉

  刚想出门晨练,忽然接到施世庭发来的短信:“退休已经20多年,还有人记得我,真高兴。你有心了,请我喝茶,关心我在磐安的工作细节,让我有点激动。”

  老人都爱早睡早起。施世庭年届耄耋,莫非还沉浸在昨天下午的闲聊中?

  说实话,施世庭在磐安任职时,我还只是广播站的一名小编辑,因为职级低,又不会刻意迎奉,与其并无太多交集。及至我调任报道组组长,他已调离磐安。真正对施世庭有所了解,是我履新金华市委宣传部副部长之后。

  前些年,每到年底,磐安都要组团去杭州或来金华召开扶贫工作汇报会,列数发展成绩,答谢有功之臣。金华会议多放在由磐安老乡经营的金华宾馆,施世庭因为身兼两职(磐安老领导,金华开发区主管扶贫工作副主任),无疑是重点邀请对象。

  犹记得,到了自由发言阶段,出席会议的大小领导、新朋旧友总是把由衷的赞美献给施世庭。他本人也不客气,一俟同志们递过话筒,便临场发挥,或诗或唱,就像查良镛笔下的“老顽童”,憨态可掬,其乐融融。

  不过,集体活动就像潮水,涨潮时热热闹闹,落潮后便水波不兴。施世庭却兴致未减,一回家便把当时的场景一一记录在案。年复一年,他又自腰包,将其印成一本本小册子。要不了多久,当年直接领导,或者关系要好的同僚,或者走得较近的永康老乡,都能收到施世庭邮来的快递。

  施世庭将我纳入寄赠圈子,是我意想不到的。每每收到册子,除了感叹其笔之勤,顶多也就莞尔一笑,从来不给片言只语。

  回头想想,不是我不愿,也不是我惜字如金,而是觉得施世庭血肉丰满,个性鲜明,远不是三二句就能概括。

  施世庭在磐安工作生活4年(1988~1992),接触虽然不多,但有两点让我印象颇深,一是信手拈来的打油诗,用永康普通话说来,腔调毕现,风趣幽默。只要他在场,不要说同僚下属,就连空气都会被他鼓动起来;二是处事低调,所求无多,从未听闻影响其形象的不良反映。

  时光如流,岁月凝香。眨眼之间,施世庭调离磐安已有三十多年。前不久,他寄来快递,又发来短信,说是想把《他人评说》《评说他人》《自编自导庆八旬》结集,务请我“拨冗”把关。

  施世庭16岁当教师,22岁就是永康中学分部负责人。之后,他被调离教育战线,历经永康县委秘书、金华地委秘书、地委农工部科长等岗位,公文水平自是了得。我乃后辈,岂能随意“把关”?

  而在厚厚一摞文稿中,有一张略微泛黄的奖状照颇为醒目:磐安县人民政府在1990年粮食生产中取得显著成绩,被国务院评为先进单位。

  回想当年,磐安位居浙江省5个贫困县(景宁、泰顺、文成、永嘉)之首,国家每年需返销500万公斤粮食,才能确保山民温饱。一个粮食自给尚且不足的贫困县,国家级粮食生产先进单位是怎么得来的呢?是营养钵栽种的春玉米。

  玉米多在小麦收割之后点种,抽穗扬花期,恰逢酷暑难耐时。而春玉米是杂交的,被套种在小麦田里。一俟麦子收获,初出的玉米苗因为有了营养钵的滋养,很快就会疯长起来,碧绿俊秀。五六月间,古老的土地绿潮汹涌,小小的村庄像在浪涛中漂浮的小岛。人居其中,但见夜晚的月光下,露水凝聚叶子表面,泛着银色光晕,即使是睡意蒙眬,也可听见玉米拔节之声。

  作物杂交是农业科技的一项重大创新,亩产要比老品种高得多。但是,习惯成自然,要想改变磐安山民种植方式,还得有赖于党委政府苦口婆心的引导。

  “磐安春玉米先在玉山区试种,再推广到盘山区,最后才是安文区。”施世庭一聊起春玉米,不仅如数家珍,还手舞足蹈,末了竟唱起当年顺口溜:“玉米春种起玉山,粮食产量翻一番;科技花开香全县,春风喜度窈川关。”

  上世纪90年代初,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和国务院农业发展中心牵头,曾在全国发起“县长研究会”,邀请10省每省一位县长参与筹备。彼时,施世庭还只是“常务副县长”,却是浙江的代表,应邀参加在河南召开的第一次筹备会。想来,春玉米居功至伟啊。

  文字记录历史,也传承文明。

  我写这篇短文时,施世庭手中的文稿尚未成册,也就无从得知其书名。不过,这无损其内含的史料价值。

  繁华落尽,微风萧飒。人这一生,如烟往事在当时也许显得平淡无奇,过后也没有太走心,倘若没人将其细细记录,就像无形的江水淌过,难以留下什么。如果有人将岁月的痕迹刻下来累叠一起,就会看出时代的发现与生活的改善。

  就这个意义而言,施世庭的这些记录真是事关重大。它不仅是一个仪式,一个习惯,而且是一种生命的求证和回顾,是一种时光的特别挽留方法。我们可以沿着它的痕迹回望来路、遥望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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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江晚报 潮新闻·人文读本 a0007 庭下有阴凉 2024-07-07 钱江晚报2024-07-0700007 2 2024年07月07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