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波

　　

　　2006年11月30日晚上9点多钟，我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说是阿桂舅舅病危住院正在抢救。次日凌晨母亲又打来电话，泣不成声地告诉我们，阿桂舅舅已经归天。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告别了人世。舅母告诉我们，5天前她还陪伴着舅舅一起在杭州黄龙洞爬山锻炼，3天前他还在学校坚持上班，1天前他还想着兄弟姐妹们年龄大了，瞒着自己住院的消息不让他们到医院看望，然后他在不到24小时的时间里失去了知觉、告别了人世。

　　我的母亲共有八个兄弟姐妹，阿桂舅舅在男丁中排行第四，在八个兄弟姐妹中年龄倒数第二。因为名字中嵌有一个“桂”字，大人们都习惯地称呼他“阿桂”。

　　英年早逝的阿桂舅舅算得上那一代经历磨难的中国人的典型。他19岁到黑龙江建设兵团开始独立生活，在那里他务农、建房、架电线，同时他也没有忘记他的两大爱好——读书、喝酒。或是在他的天性里就有一种中国文人的潇洒，或许是东北广阔的天地塑造了他的豪放，在未谙世事的我们眼里他就是一个个精彩的故事、一段段精彩的传奇。

　　阿桂舅舅是在黑龙江建设兵团中恋爱的，直至回城双方的家长才知道。年轻的舅母是他们所在团部办公室的秘书，十分温和、贤惠、持重，外婆见了自然满心喜欢。按照杭州的习俗，舅舅要作为“毛脚女婿”到女方家吃饭“赶考”，这是男女双方步入婚姻殿堂前最重要的一关，外婆自然是千关照万叮嘱，不要喝多了酒误事。而舅母则告诉家人，“毛脚女婿”喝酒豪爽好量。为此，他们专门准备了一桌佳肴、两瓶绍兴陈年加饭酒严阵以待。那一天的舅舅天南海北谈笑风生，收放自如。眼见他一人喝的两瓶绍兴加饭酒就要见底，赶紧派人再去附近商店买了一瓶救急。舅舅意犹未尽，一人一顿就喝了三瓶绍兴加饭的豪爽率性，看得舅母和她兄弟姐妹目瞪口呆，看得未来的岳父岳母心花怒放。

　　阿桂舅舅是个十分聪慧的人。旧社会的杭州人常称从事机械制造和机械加工的技师为“外国铜匠”，在外婆的大家庭里舅舅就是这样一个“外国铜匠”。他在大学学的、后来在学校里从事的工作也是“外国铜匠”。他精通印刷机械，会修家用电器，也能对付汽车修理；他还会理发、裁缝衣裤、绑制沙发、装修房屋等等，家人和街坊邻居都受惠过他精巧的手艺。20多年前，舅舅为我们家绑制的一条长沙发，一直沿用10多年之久，当时吸引了我母亲工作单位多少羡慕敬佩的目光。不仅在我们眼里，就是在他同时代人的眼里，舅舅都称得上是个能工巧匠。

　　阿桂舅舅是个名副其实的“杭铁头”，同时也是一个感情丰富、充满爱心、充满古道热肠的人。他有一个高雅的爱好，就是用中国传统的古典诗词寄情山水、讴歌自然、讴歌生活，这在他工作的大学也是小有声名。在墩实的外表下，他充满着儒雅、侠义的古代士子之风。

　　是的，他是一个平凡的人，平凡得没有多少轰轰烈烈的业绩；他是一个普通的人，普通得在人群中难以吸引多少关注。但是，他短暂的一生确实活得很有意义、很有价值，他的人生观、价值观有着中国老百姓最朴素的普世价值。在我的眼里，他是一个真正的平民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