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还应该有一种痛。文学与珍珠的形成十分相似，珍珠是河蚌的一种痛造成的，文学是痛苦的结晶，没有痛在里面，就不能形成美的文学。

　　世界上所有好的艺术品，文学、诗歌、散文、音乐、绘画，我个人认为都一定要有痛在里面，才有可能是一个好东西，如果轻易就能够得到，就不是珍珠。

　　没有痛，就没有美。

　　张爱玲小说中的痛

　　张爱玲的《金锁记》大家可能都看过，七巧嫁给了残疾人，早年守寡，后来获得了一大笔钱，但是这钱使她变成了一个恶魔。为了控制自己内向而美丽的女儿，她让女儿养成很多坏习惯，包括抽大烟。

　　后来，女儿终于遇到了合适的对象，谈婚论嫁，开始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美好向往，她悄悄把大烟给戒了。一天，那个她爱的男人来找她，七巧的一句话，轻易地就把女儿的一生幸福给毁了。七巧说：“她抽完了大烟就下来。”男人仿佛被雷击一样，很吃惊，自己怎么会爱上一个抽鸦片的人呢？这句话被正要下楼的女儿听到了，她知道自己母亲的险恶用心，没有做任何解释，轻轻地回到了楼上。

　　到了再跟这个男人约会时，女儿就主动跟他断掉了，因为她觉得自己有这样一个母亲，不配有这样一个好男人。

　　这就是文学的一种痛，小说中有善非常美，有痛也会非常美。好的文学作品一方面要充满爱，要有善根，还应该有些让人刻骨铭心的东西，让你在有意无意回想的时候，有一种痛的感觉，我觉得这就是文学的美。

　　茨威格的自杀之痛

　　还想讲一个例子。大家都知道奥地利作家茨威格，他或许不能算是一个很伟大的作家，但是他的小说《一个女人一生中24小时》、《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看不见的收藏》都是非常有名。

　　茨威格出身在一个非常有钱的犹太人家庭，根本不需要文学来养活自己，他有点像今天的京剧票友一样，觉得文学很美，就从事了这项事业。

　　我今天要谈的不是他的小说，而是他的结局。他是犹太人，希特勒屠杀犹太人的时候，茨威格已逃到了巴西。

　　但是茨威格最后自杀了，和他的同胞一样，死于煤气中毒，时间相当，地点不同。

　　为什么他会自杀呢？他对当时的人类太绝望了——他曾经觉得这世界会非常美，然而为什么会这么不堪呢？这个世界太丑陋了，所以他选择了自杀。

　　我不想评价自杀这件事，我只是想说，一个作家，一个优秀的作家，他必须得有一些相当与众不同的东西，有相当多的与众不同的看法，能够刻骨铭心地感受人间的至善和至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