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北

　　“你还记得当年跟我们一批来的那个赵凤起吗？”学校医药费报销处的窗口前，一位头戴鸭舌帽的老者偏着头问道，从侧脸，我可以看到他微微上牵的嘴角。

　　“赵凤起？对对，有这么个人，梳两个麻花辫子，大兴安岭那边过来的，后来一直在后勤吧？八十年代调走了好像。”他左边，一位前额微秃的老人深锁着眉头，低头想了想，表情淡然地答道。

　　“我们那一批来单位的，就三个女的吧，李淑娟去年走的，还有个姓张的，早就走了，九十年代的事。”带鸭舌帽的老人把双手插进上衣口袋，轻咳一声。

　　“李淑娟走了？”前额微秃的老人弯过头质疑，“去年秋天我还在大院见到她遛狗。”

　　“走了，心脏病好像，她的几个孩子，都在国外，对了，还有那个在食堂干的，都叫他小胖小胖，也是心脏病，才走的。”

　　“哦”，前额微秃的老人应了一声，旋即陷入沉默，戴鸭舌帽的老人点燃了一支烟，喷云吐雾着，前额微秃的老人说了他一句吸多了不好，他笑了笑，说戒不掉啦，都这个年纪了。前额微秃的老人点头说也是。

　　我立在他们身后，无声无息，他们仿佛也没有觉察到我的存在，喧嚣的排队者使得这个不大的窗口前分外热闹，而这两位经历了时光的老人，只是这样静静地谈着。他们共同的朋友，有的已经去世，而他们如今挂在唇边，仿佛只是谈论着一件发生在遥远的地方的不相干的事，即便如此，我却依然能够感觉到，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埋伏着一种隐隐约约的哀伤和无奈。

　　生命有它自己的规律，面对生老病死，我们想要从容，却很难。我们坐在生命的列车上，轰轰然朝终点驶去，沿途的风景纵然很美，可终究只是一瞥而过的身外物，那些与我们同行的朋友，有的中途下了车，你我虽有千种惋惜，到底还是要继续自己的旅程，可再往前走，却不能不有些害怕。

　　在知晓天命的时刻，我们也会掩盖起伤痛，静静地谈起生死，说是静静的，其实这底下，是有着万种波澜愁绪。这愁绪里包含的，不仅仅有对于生命的惋惜，还有一种对于生命本身的尊重和敬畏。